会场很大,宾客还没到场,唐飞齐请了专门的司仪,甚至还摆上了几台电脑,找来了几个打电竞的准备来一场娱乐赛。
司仪把整场升学宴的流程跟她说了一下,甚至还为她准备好了发言环节用的稿子,唐声声看了一眼,基本就是人生感谢名单集合。
她来之前还以为今天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没想到会这么多事儿。
她觉得有点尴尬,但对上唐飞齐兴致勃勃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着中午等老同学们来了,应该会理解她吧……
很快,宾客们开始到场,唐声声被安排到门口迎接客人。
唐声声一开始站过去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下见到老同学要说点什么,如果直接上去拥抱会不会显得热情过度。
但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从电梯里出来,唐声声看着一张张热情又陌生的面孔,心随着宴会厅一点点坐满,而逐渐缓慢地冷却。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
不,也不能说全都不认识。
有一些还是认识的,比如唐飞齐以前的朋友,虽然现在看脸有些陌生了,但是他们一自我介绍唐声声就都想起来了。
除此之外,就是这些人的妻眷,以及林柔的亲戚朋友和弟弟的同学朋友。
可能还有一些唐飞齐这些年生意场上的伙伴,但唐声声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些事了。
她茫茫然地看着这偌大一个会场,除了坐在主位上却臭着一张脸的小老头和正在会场中间穿梭忙碌的唐飞齐之外——
好像再没有第三个人和她有什么直接关系了。
直到里面高朋满座,唐声声两条腿都站酸了,才终于作为今天的主角入了席。
平心而论,酒店的菜还是好吃的,只是唐声声坐下来还没吃上两口,又被唐飞齐拽去和他一起敬酒,把她这个状元介绍给所有来宾。
一桌子一桌子转下来,唐声声哪怕喝的是橙汁也都喝撑了,唐飞齐就更别说了,一杯接一杯,到最后脚步都有点虚浮起来。
父女俩回到主桌,唐飞齐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拽着唐声声一个劲地夸:
“声声啊,我们老唐家出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爸爸真是以你为傲啊。”
“爸爸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就和你弟弟一样经常考一百分,只是一个人小时候要拔尖很容易,一路拔尖到大就很难了!”
“你这个暑假就住在爸爸家,啊,好不好,你弟弟现在四年级,正好你可以教教他五年级的东西……”
唐声声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怎么反应。
爸爸忘记了。
忘记小时候她的成绩一点都不好,忘记他们偷偷瞒着妈妈藏她那些将将及格的卷子,忘记了那些不那么光彩的小秘密。
她可以接受这么多年不见面,与鲜少的联系。
她可以接受他在对自己好的时候也要顾及现在家人的感受。
她可以接受这一场闹剧一样的升学宴,接受唐飞齐拿她当成炫耀的物件儿,接受林柔在这样的场合扮演好一个温柔大度的继母的角色。
但是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那些属于她的记忆因另一个孩子的出现被涂抹篡改,逐渐逐渐变成了与她无关的样子。
在无数个渴望父母的夜里,唐声声都会忍不住去想,却又都不想承认的一件事,终于在今天以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残忍模样展现在她面前。
爸爸可能已经不再爱她了。
“唐飞齐!”
老人的怒斥响起的瞬间,唐声声才猛地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
她回头,就看小老头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激烈起伏。
“我看你真是赚了两个臭钱就飘了,飘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声声没考到省状元的时候,连打个电话都跟求着你似的,考上了知道当个宝贝疙瘩了,还办个破升学宴,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出息女儿。”
“怎么,你不知道升学宴又叫谢师宴?声声在青城读了两年,升学宴就只办地城这一场,你是多希望别人想着声声不知好歹?”
“行,你想办升学宴你就给我好好办,你看看你这办的什么破烂玩意儿,这满场的人,我看你恨不得把你们家那条京巴都抱来,就是不记得请声声的老师同学!”
小老头嗓门洪亮极了,穿透力极强,硬是将环绕全场的背景音乐都给压下去半头。
负责放音乐的人自觉把音乐停了,整个会场都是一片鸦雀无声,听着老人家骂儿子。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还让声声留下来给你儿子辅导功课,也不看看你做的什么瘪犊子事儿,我呸!”
“我告诉你唐飞齐,以后声声就当没你这爹,你也当没我这爹,还好老太婆走得早,要不然看见你今天这幅德行,说不定直接给你气死!”
小老头说完,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发出玉石俱焚般的脆声,直接拽着唐声声就走了。
唐飞齐直到此刻终于如大梦初醒,在身后一直叫着爸和声声,追了两步却因为酒力上头踩到旁边桌子的桌布,猛地滑倒在地。
顿时场上的人是扶的扶,惊的惊,看热闹的看热闹。
一地鸡毛。
而唐声声直到被小老头带出会场,回笼的情绪才终于如山呼海啸般彻底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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