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出去。”秦婉脸上火辣辣的,她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方才被宋夷光摇了两下便失去了意识,现下一醒来,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卫珩静默片刻,起身道:“好。”
他起身便要打了帘子出去,秦婉忙叫住他:“你做什么去呀?”
“你不愿见我,我自然该出去。”卫珩转头,眉宇间再次带上了阴郁,“你不愿见我也是应当的,自有待你更温柔的人来瞧你。”
他话中影射的人自然是温一枫,秦婉如何不知,露出自己的脸儿来:“谁不愿见你了?让你到屏风外面去,我更衣后再跟你说说话。”卫珩不动,耳根却渐渐红了,秦婉又似自言自语:“让你等着就恼我,还要说混账话来呛我,从未见过这样酸的男人。”
卫珩略带了些哀怨转头看她,一语不发的坐在了临窗的黄花梨卷芯纹藤心罗汉床上,秦婉唤了紫苏等人来给自己更衣。卫珩坐在外面,听着屏风后窸窣的声音,脑子里全是方才秦婉嗔他的话,那样熟稔,仿佛两人早已是至亲之人一般,如此想着,他露出几分笑容来,满心期待着秦婉出来。
不多时,屏风后面声音就停了,卫珩愈发正襟危坐。她换了一件素色的绸缎衣裳,长发松松挽了个髻,发中唯一的首饰就是卫珩送她的那只银凤簪,方才惨无人色的小脸儿现下红润了不少,她走得很慢,见卫珩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红着脸撅嘴,乖巧的模样那样惹人怜爱。
慢吞吞的坐在了小几的另一侧,杜若换了热腾腾的药汁来:“郡主今日中暑,还是多吃些消暑的,这藿香水是再好不过的了。”说罢,一勺勺喂了秦婉服下,又捧了蜜饯来。吃过了蜜饯,秦婉挥手令两人在外等候,自己取了个靠背垫在腰后,这才坐好:“你今日弹琴,我听到了,贵女们都说是温一枫弹奏的,我就知道是你。”
前世她是听过卫珩弹琴的,他不是迂腐的文人墨客,是以指尖流淌出来的音色大多是雄浑如山之高,但偶尔,两人合奏,他的琴声又会变得妩媚起来。听多了,他的风骨自然就能听出来了。
卫珩自然很是受用,不动声色的问道:“我好,还是他好?”
“各有各的好处,何况一人是琴,一人是箫,不可相提并论。”秦婉含笑说道,自今日明白了卫珩吃醋的劲儿并不比女人少之后,她也就愈发的觉得,自己和卫珩的关系又进了不少,“只是就私心而言,自然你更胜一筹。”
卫珩这才脸色稍霁,复细细端详秦婉,见她似是憔悴了些,沉吟片刻:“今日我不知是甚缘故,但你忽然昏过去,雍王爷便下令杖毙了柳府上的婆子,我虽不识得是谁,但我想,与我今日午时同你赌气之事撇不开关系吧?”今日中午,他听了朱婆子的话,竟对秦婉发起脾气来,想到这些,他就追悔莫及。秦婉是他的珍宝,他竟然对秦婉发了火,这一点让卫珩心中又急又恨,“今日是我不好,不该凶你。”
“我不记得了。”秦婉微笑,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她笑,“往后我只会记得你的好,不会记得你不好。”
卫珩心中一暖,旋即颔首:“我也会努力不再做让你觉得不好的事。”想到她今日软乎乎的唤他名字,卫珩浑身都绷紧了,想将她抱在怀里,唤她“婉婉”。
将耳边碎发掖在耳后,秦婉想了想,还是选择将部分事实告诉他:“今日在你跟前说,我和表哥情谊深厚,要议亲这话的婆子是我表姨孟岚身边的朱婆子,以你的头脑,想必是知道她什么意思的——未必不是要你我离心。”
因拜师之事,世人皆知卫珩和秦婉颇有几分情谊,虽不知是何缘故,但秦婉肯纡尊降贵亲自带着卫珩去拜师这点,就够让人明白了。而皇帝又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反应,是以众说纷纭,有说秦婉行事是皇帝授意的,又有说雍王早年受过卫家恩惠,这才引得秦婉助卫珩行事,更有些人,认定秦婉是看上卫珩了,但这话不敢说,一旦给皇帝知道了,只怕没有一个能讨得了好的。
而卫珩自是清楚其中的缘故的,略红了脸:“是我昏了头……”
“与你无干。”秦婉说到这里,低声问道,“你且想,朱婆子是我表姨的人,她这样害我,不是孟岚授意么?倘若听到的不是你而是别人,我的名声,怕就彻底毁了。你不知道,在我母妃二七之日,柳家人前来吊唁,孟岚似乎对我父王动了心思,我母妃才殁了,我如何能忍?”话到此处,她声音愈发低了,让卫珩自行去想象。
柳姨新丧,雍王有一年的杖期,一年之内,莫说不能娶亲,就是孩子也不能有的。而孟岚这种时候动了心思,还不够明显么?俨然是想从姨妈变成后妈。秦婉作为长女,怎可能让这事变成事实,自然是加以阻拦,只怕就是如此,触动了孟岚的利益,这才让孟岚打定主意,坏了秦婉的名节,即便坏不了,也能让自己和她离心。
咬紧了牙,卫珩握眉头蹙紧:“她未免用心太过歹毒了些。”又红了脸,低声道,“郡主不要害怕,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会护着你。”
秦婉脸儿一红,轻轻的点头。前世她二十二岁才嫁给卫珩,新婚不久,又对他戒心难除,是以从来不会将心中的事告诉他。回门那日,一贯仗着孟岚在雍王府作威作福惯了的朱婆子又像往日一样羞辱她,秦婉不想理她,也就自己生受了。谁知卫珩不言不语,直接砍了朱婆子的脑袋,将其扔到了孟岚跟前,撂下话来:“婉婉既然嫁给我,便是我卫珩的夫人,你雍王府势大,也没有羞辱到卫夫人头上来的道理。若是不服,只管去圣上跟前告我,在圣上跟前,我还是这话。”
孟岚那时气得半死,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让秦婉着实出了口恶气。回程的时候,她向卫珩道谢,卫珩则胀红了脸,问她:“我可以抱你么?”得了她的许可,他才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柔声道:“婉婉不要害怕,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想到了这些,秦婉脸儿陡然变红,温柔的笑意漫上了唇角:“有你这话,再有这样的事也不打紧。”如今想想看,孟岚一介孤女,有什么本事得到赵王的遗物,将阿羽陷害成那样?无非是秦仪和其联手,孟岚除掉了阿羽,世子之位就落到了自己儿子手上,而秦仪陷害了太子,太子之位也落入他的彀中。
这辈子,这些人还想故技重施,只怕就没有那样容易了。
正想着,外面忽的传来紫苏的声音:“王爷回来了。”秦婉浑身一颤,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屏息听着。自拜师之事出现后,雍王虽不明说,但要说多喜欢卫珩也是不能,是以秦婉在柳老太太跟前告发朱婆子的时候,也只敢说卫珩感念自己引荐的恩德,而不敢说两人交好一场,现下要是给雍王撞破了自己和卫珩单独相处的事情,难保雍王不会发怒。
是以秦婉不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紫苏如何与雍王对答的。雍王刚从外回来,似乎很热,声音也有几分难言的焦躁:“郡主醒了么?”
“醒了,现下一人在内室看书呢。”紫苏答得十分从容,特特强调了“一人”,秦婉忙轻声道:“卫公子躲一躲,我父王……你知道的。”
前些日子秦婉险些被牵连,雍王怎能对他有什么好观感,念及此,卫珩颔首起身,随秦婉躲在了屏风之后。还未来得及出来,雍王已然打了帘子进来,见空无一人:“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