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到了这里,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愿见宋迁因一己之私而起战乱,惹得江山染血民生凋敝。
秦烨瞧见太子似是酒意上涌,身形微晃,绯色渐重的矜贵面容上染上几分罕见的怅然,站起身来吐字不甚清晰的说了几个字。
声音极轻,几乎听不到。
似乎是实在撑不住了,太子说完后又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然后竟然身体一软,就往后仰去。
秦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扶,不出意料的接到了人。
两相接触,即便隔着一层华美的宫绸,秦烨仍旧像被烫着了一样缩了一下身体。然而却也不敢撇开,只动作十分僵硬不协调的将人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秦烨喉头滚了滚,低着头望着怀中人终于支撑不住阖上的双目,目光从那长长的眼睫上克制的一掠而过。
明明那点酒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为什么还是觉得身体发烫?
等太子呼吸均匀沉沉睡去,秦烨才将太子安置入了内寝,自己反倒站在窗台上吹冷风。
这一吹就是许久。
“身体康健、四海太平?”秦烨站在窗台上喃喃重复着,几乎是有些苦恼的笑。
“这些我定国公府的库房里……可没有啊。”
——
次日一早,陆言和目送着太子的马车走的远了,方才打着哈欠一脸菜色的回了主屋。
谁知道太子和公爷居然这么能聊?
太子子时便来的,这两位居然硬生生聊到了寅时。宫门早已下钥,皇宫是回不去了,自家公爷也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请太子在收拾好却还未有人住过的内寝歇了,自己却住在了客房。
这也就罢了,今早晨起,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睡得晚又喝了酒的缘故,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瞧着都有些神思不属。
他家公爷则与之相反,一早上连早课都没落下,瞧着神采奕奕精神无比,简直可以现场表演一个上山打虎。
若非知道内情,这对比着实引人遐思。
陆言和打着哈欠回了主屋,就看着他家公爷靠在坐塌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东西,定神一看,竟是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一副齐朝疆域图。
打从回了棠京他家公爷就没看过这东西了,今儿怎么改了性子?
“公爷,”秦烨看得认真,陆言和却耐不住性子了,“您跟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咱们是真的要跟定东宫这艘船?”
昨日秦烨那两句话他并没听见,可秦烨打从行宫回来后的表现太过显眼,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这显然是动了什么心思的,与从前那一纸人尽皆知的婚书并不相同。
秦烨却不曾回答。
他只是弯了弯唇角,吩咐道:“待会你去把两间宅院间的那堵墙推了并作一间,只仍留着两扇大门。另派些信得过的人来修整装饰一番,别让殿下下次来没个安寝的地方。”
他今日心情不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太子的这个允诺。
一间宅院而已,于他于太子皆是无足轻重,可他既提了太子也允了,就证明一个道理。
太子默许了他们以后真的有时时出宫私会的可能。
只这一点,他只要想起来就能嘴角上扬。
陆言和就更震惊了,劝道:“这到底是太子的屋子,虽说殿下多半也不在意,可到底不合适……”
他突然醒过神来:“太子殿下把隔壁那间宅院给您了?”
秦烨点点头,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点隐晦的自得。他也不说是自己开口要来的,只当昨晚上并没说过那么一句话。
陆言和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莫名。
他偷偷觑视着秦烨,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倒看得秦烨扬眉。
“有话就说,别憋死了你。”
陆言和得了允许,胆子也大了点,低着头去看自己脚尖,闷声道:“您不觉得这样住着对方给的宅院,平日里递密信,每隔一段时日方能偷着见到一面,挺像一件事吗?”
秦烨一时想不出来,只直觉他并不会说什么好话,于是挑着眉头望着陆言和等待下文。
果不其然,陆言和依旧低着头,语气轻轻的憋着笑:“坊间一般管这种情况唤作……”
“养外室。”
第36章秦烨他不讲武德。
太极殿。
鬓边又添了一缕白发的惠帝坐在御座上,沉沉叹了口气。
长长的御案上近乎被各式的奏折淹没,不甚重要的被随意的扫到一边,等待着皇帝偶然的翻阅。而单独捡出来放置的那几份,则是理政堂认为极为重要,需要皇帝亲自批阅的奏折。
惠帝只看完面上第一份,就再无看下去的心思,面上的不悦之色十分明显。
“恪儿这几日怎么还是未曾入宫?太子出巡之事都快敲定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惠帝糟心的揉了揉眉心,想起些什么,看向旁边的首领太监王如海。
王如海躬身苦笑道:“晋王府上传消息说,晋王殿下好像是真病了,前几日晚上径直去王太医府上将人宣去了。说是晋王殿下病得几乎起不来床,连宣平侯都不肯见,只许宁寻公子每日在床边照应。”
惠帝显得十分意外。
晋王谢恪自幼好武,虽算不上有数的高手,却也算得上是练得身强体健,算起来府中好些年没宣过太医,怎么会突然把装病变成了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