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昭苦着脸道:“我朝以往秋狝之时有旧例,皇子身边皆有三品以上武将陪同授艺。”
“陛下差不多五年去一次秋狝,”顾明昭掰着指头数;“十年前那次是臣父陪您去的,五年前那次是臣兄陪您去的,如今臣兄身在西疆回不来,这次只能臣陪您去了。”
东宫诸率卫指挥使是从三品,顾明昭刚刚够上了最低标准。
顾明昭叨叨些什么,谢恒充耳不闻,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弓弦上,干净利落的射出今日的最后一箭。
离弦之声乍响,五十步开外,靶心正中数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羽箭悄然伫立,展示着主人今日的战果。
谢恒放下弓箭,轻吐一口气,开始俯身在小腿上绑沙袋。
顾明昭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就是一阵恍惚。
几日前,圣旨初下时,顾明昭和秦烨都很兴奋。
一个相同的想法不约而同的闪过心头——我终于有理由(让殿下)去演武场了!
顾明昭想的是,太子殿下一向喜文厌武,现在又和秦烨每天勾勾搭搭,虽说那天殿下非要狡辩说嘴角破了是意外,以及他对定国公是全心敬重,可是谁知道呢?
万一殿下那天就想不开了,想玩点新鲜的呢?
秦烨长于军阵冲杀、内力浑厚,但轻功一道上的确不值得称道,若是让殿下苦练几日步法,应该有可能在危急关头逃开两步,给他和护卫抢救时间吧?!
谢恒思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一个穿书的人,虽然在竭力筹谋以图改变,但谁知道书中既定之事是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真要有叛军兵临城下惠帝逼着他当一朝天子的那一天,他当然不会给齐朝没彻底完蛋的江山殉了,脚底抹油才是正理。
金银房契地契密道是要暗中准备的,奏折书本是要看的,自己的轻功和身体素质锻炼也不能落下。
最好还有个明面上的清白身份,不过于显贵惹眼也不能日后被人欺压……
于是,当顾明昭手捧着从自家府库里寻来的步法秘籍来寻自家殿下的时候,获得了超出想象的全力配合。
配合力度强到顾明昭有点心凉。
这么努力的修习步法,殿下不会真的想对秦烨做些什么吧?
这是事前准备?
而且,秋狝在即,咱们每天在演武场上泡着,练的却是一刻钟的箭术、三四个时辰的步法,这是不是有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这日,许久不进宫的定国公秦烨入宫请安,顺便答应了惠帝随行秋狝的要求。
秦烨回话时状似无意其实十分明显的表示,既然这次秋狝宁国公顾明玄难以回京,那么他愿意陪同太子殿下一起,以尽臣子本分。
秦烨原本是不想出这个头的。
主要是因为上次才劝他干脆和“考虑考虑”太子殿下的陆言和这几日每天一日三次的都在秦烨面前叨叨:“历来皇子秋狝都有武将陪猎,这次晋王殿下多半是宣平侯陪着去,太子殿下那边,宁国公顾明玄不在,只怕就要顾家那个顾明昭顶上了吧……”
顾明昭是顾家次子,如今顶了个诸率卫指挥使的差事,专门替太子干些阴私杂活,下手狠辣从不容情,在棠京城中臭名昭著。
秦烨一向瞧不上这人,头一次听时就皱起眉头。
陆言和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信息,再接再厉的又念叨了两天,秦烨终于忍无可忍,在陆言和一阵期盼的眼神中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太极殿里铜炉生烟沉香袅袅,皇帝友爱臣子恭敬,君臣奏对时甚是愉快。
从内殿出来的秦烨迎面吹了一股凉风,瑟瑟秋风直灌脖颈,这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自己最近这是中了什么邪?
陆言和被太子笼络了也就算了,难道自己也被太子一天三次的殷切关怀迷花了双眼?
他一个边关重将实权国公,近日因为议亲之事与太子的牵扯已经不少,可这是为什么又要去主动招惹?
然而,陪同秋狝的臣子是要教导皇子兵事武艺的,他既然揽了这活,就要尽到应有的责任。
秦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清了太子的方向,朝东宫走去。
演武场近在眼前,未及走近,秦烨就看见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从一阵极速移动中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看向站在一旁陪练的顾明昭。
而后问道:“你说,孤如今的轻功步法,能跑得过定国公十个呼吸吗?不让他沾身的那种?”
秦烨脚步顿住,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下意识的隐了隐身形。
顾明昭老老实实摇头:“只怕不行。”
谢恒不死心:“五个呼吸?”
顾明昭依旧摇头:“只怕也不行。”
谢恒就不问他了,将小腿上的沙袋解下,豪气干云的一摆手:“没事,孤日日习练,总有一天能跑得过。”
顾明昭轻笑一声,正要顺着太子的意思吹捧两句,身体却是骤然一疆,眼神发直。
第10章讲个笑话,秦烨是个正经……
顾明昭骤然僵了身形,谢恒也算明锐,顺着他的目光微微偏头,就看见——
不久前才当面拒绝过他求亲的那位,也不知是不是实在听不下去了,连演武场那少的可怜的楼梯都懒得走,飞身而上,身形矫健的落在他近前。
初秋的日间,微风和煦拂过,谢恒却觉得脸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