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敬叫出那一声爸,浓重的眉头狠狠抖了下,眼底一片红潮泛上来。莫潇云早已承受不住这悲痛,泪流满面,浑身轻颤。
“子敬。”陈沛霖听到儿子的呼喊,又睁开了眼睛,顿了顿吃力的伸出手来,陈子敬立刻上前拉住。
这一生,他们是父子,却从未有手拉手的时候,想不到这第一次竟也是最后一次了。
“扶我坐起来……”陈沛霖艰难地吐字。
陈子敬忙把儿子交给莫潇云抱着,立刻起身拉起已经浑身无力的父亲,让他靠坐在床头。
这样大的动作使得陈沛霖又是一阵痛苦的喘息,片刻后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才看向儿媳:“快起来吧,你身体虚。”
赵雅芳搀扶着莫潇云起身,陈子昕懂事地搬了椅子来放在嫂子身后。
那边,陈沛霖盯着儿子,嘴唇艰难地蠕动了好几下,才缓缓地道:“这一生,我最对不起你跟你妈,如今我也要走了,你心底对我的那些情绪……也就都放下吧,啊?我陈沛霖此生有你这个儿子,骄傲自豪,没什么遗憾了。”
陈子敬脸色是无法形容的悲恸,眉宇间颤抖的厉害,显然极力压抑着情绪。可顿了顿,他整个人又沉稳冷静下来,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缓慢而凝重:“爸,我都知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陈沛霖微微一笑,继续缓慢地道:“我走了,这个家就是你做主,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女。”这么多年来,陈子敬第一次给出承诺,关于这个继母的。
赵雅芳立在两步开外,闻言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床边那个泰山般沉稳的背影。
“好……那就好——”陈沛霖点点头,视线转了转,莫潇云立刻领会,抱着儿子上前,陈子敬让开距离,护着虚弱的妻子靠在自己怀里。
“爸,您有什么想说的?”莫潇云抱着孩子,腾出手来抹了把眼泪,勉强笑了下。
陈沛霖抬手,“我想抱抱孩子……我没还抱过他,就要抱不到了……”
莫潇云顾不得抹泪,忙把襁褓里正醒着的儿子递过去,陈子敬帮忙护着,老爷子用尽全力,总算是把孩子护在了胸前。
“好,好……”才出生两三天的婴儿,真得是什么都不懂,可当爷爷望着他露出笑容时,那懵懂无知的小宝宝,竟抬了抬手,嘴巴也动了动,像是在跟爷爷打招呼。
“乖孙子……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出人头地,像你爸爸……一样的优秀……”陈沛霖笑着叮嘱孙子,又抬头看向莫潇云,“丫头,辛苦你了……而且,以后还要继续辛苦你……子敬这一生太悲苦,是我这个父亲不合格,我只能拜托你,让我的儿子下半生过得幸福……安然。”
莫潇云泣不成声,胸口剧烈的疼痛几欲崩裂,浑身颤抖着只能重重地狠狠地点头。
陈沛霖最后看了眼四周,这里,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儿媳、孙女、孙子,齐聚一堂。
从未有过的团圆,却是最后一次的团圆。
所幸,他此生已无憾。
妻子刚刚生产,身体尚在康复期,至于丧事,陈子敬并不想办得那般隆重高调。
可是陈沛霖为官一生,影响颇为深远,纵然他刻意压制消息,前来吊唁的宾客还是络绎不绝。
莫潇云还在做月子中,陈子敬再三叮嘱她不用现身,只要躺着静养就好,可她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还是下楼来。
赵雅芳眼睛红肿,一身端庄高贵的黑色衣裙衬得那悲痛越发浓郁。莫潇云缓缓走过去,朝她无声招呼了下,与她并肩站立,同前来的宾客一一还礼。
陈子敬忙忙碌碌,莫潇云间或抬眼找去,见那人一脸严肃淡然,冷峻寡言,并看不出多少伤心的样子,可心底明白,他只是把悲伤都沉在内里。
一天忙碌下来,莫潇云回房休息了下,又给儿子喂奶,再下到大厅来,却左右没看见陈子敬的身影。
春寒料峭,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干脆出外,前庭后院地找寻着。
最后竟在一颗大榕树后面找到他。
陈子敬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树后,修长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许久才会想起来,把烟送到唇边,心不在焉地吸一口。
那淡淡的烟雾,在这影影绰绰的光晕中,也满是哀伤的影子。
莫潇云走过去,那人猛然察觉到,一转头看到她吃了一惊:“夜里寒,你怎么出来了!”男人声音严肃,显然有些生气,一抬手发现手里的烟,又赶紧准备扔掉。
莫潇云一把拦住,叹了口气:“你抽吧,别抽太多就行,你心脏受不住。”
男人却还是灭了烟,又赶紧脱掉自己的外套,细心将她包裹住,再拉到怀里来。
“怎么一点都不听话?万一落下月子病怎么办?”声音依然清冷,可满满都是关心。
“没事,我心里有数。”莫潇云从他怀里抬头,弱弱一笑,“这个时候,我得陪着你,你比什么都重要。我答应了爸,我要做到。”
男人垂眸,深深望着她的眼,笑了笑,双臂收紧将她严严实实地抱住。
莫潇云没说话,一动不动,那人就那样抱着她,许久之后,那硬挺的脊梁慢慢放松,他整个人的重量渐渐压下来,而后,她感受到男人轻轻的颤抖。
心里麻麻的疼痛泛滥,莫潇云依然未语,只是缓缓地,双手抬起,搂在那人精瘦的腰间。
子敬,你不是孤单一人,你有我,有儿女。
我们会陪着你,永远。
---题外话---明天大结局,写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