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的兵以为他是来送药的,俱都围了上去兴冲冲地问他,候春榭也只能干巴巴地推卸:“方少尉他……没给我东西。”
众人失望地散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将心思放在威胁门内的人上。可墙那端传来的叫骂声依旧是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邦国的走狗!”
“你们该向女王陛下以死谢罪!”
“放我们出来!有种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玩儿阴的算什么!”
候春榭觉得面颊上一阵一阵地发热,那些话就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身上。名为“羞愧”的枷锁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孟哥……孟哥他……
候春榭定了定神,硬是压下了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弯起手指敲门:“艇长?您在不在里头?方少尉有请。”
那边的叫骂声顿了一顿,接着似乎有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声音,纷纷辱骂起候春榭来。
“候春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娘们,当初孟哥将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给了你一口饭吃,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就说了,这种人从里到外都龌龊得要死,当初就该饿死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候春榭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涨红了脸,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可他却不敢发作,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侯春榭仰起了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泪意憋回去似的。他觉得自己真是把贱骨头,从邦国人放燃油弹烧掉了他的故乡那一刻起,他就一只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
自己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是恩将仇报的恶人!也是肖想天鹅的癞蛤蟆!
不知道忍耐了多久,门那边的咒骂声平息了些,候春榭才得了空再问一次:“艇长?方少尉请您去……”
“候春榭。”一个男声平静地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候春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40章章三十九反水
叫他名字的人是孟看松。
孟看松的语气淡漠疏离得像是对待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对他道:“候春榭,艇长在这里,如果你再耍什么花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候春榭僵住了,一瞬间感觉自己从心脏到指尖都渗着寒冷的冰渣子,他没想到,自己的死刑来得这样快。
“孟哥……”他心痛地哼出声,对方却不买账:“候春榭,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侯春榭陡然间呼吸便急促了起来,孟看松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自己恬不知耻地爬上了他的床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孟哥……方少尉跟我说……”说什么呢,说方少尉威胁说要公开两人的关系,让你身败名裂?说方少尉保证邦国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这样对男人怀着龌龊念头的人?
还是说方少尉答应了我会放过你,抑或是我其实真的爱上你了,什么也不为。
候春榭只觉得一个个疑问都如雪亮的刀尖,一刀一刀地刺在心尖上,让他痛不欲生。可是这些问题在每个日日夜夜里都在拷问他的心,麻木了,也就不再需要答案了。
如果自己所做的一切,最终只是让孟看松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为的又是什么。
真可笑,又可悲。
他咽下汹涌的眼泪,硬着声音嘴硬:“我能对艇长做什么,叫艇长去的是方少尉。”
谁知对方听了他带着哽咽的话迟疑了,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软:“小侯?你哭了?”
候春榭一愣,眼眶里蓄不下的泪喷涌而出,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脸靠近了紧闭的舱门,仿佛这样就能离孟看松近一些似的。
孟看松叹息了一声:“小侯,你实话告诉哥,你是不是被逼的?”
“没有!我没被逼!”候春榭一边胡乱用手背抹着泪一边继续死鸭子嘴硬,他心想,与其让孟看松知道自己是个懦夫,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叛徒。反正从一开始,自己就没一处配得上他的。
孟看松的怜悯,他已经要得够多了。
事到如今,不如让他看不起自己,不如让他在今后的人生里,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
候春榭摸了一把眼泪,尽力平复着声音里的颤抖:“艇长,您出来吧,其他人不准出来。”话音刚落就有端着枪的士兵对准了缓缓打开的舱门。
候春榭背过身去,他不敢看曾经的同僚们鄙弃的眼神,更不敢看让他那个心神俱损的人。
刘之涣被凑上前去的叛兵压住铐住了双手,饶是他挣扎还是被那人打了一针,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起来。他沉默着看向候春榭,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候春榭眼圈红红地代替了叛兵的位置,牢牢地压制住了刘之涣无力的双臂,将准备好的黑色布袋套在刘之涣的头上。他偏头将自己通红的眼圈在领子上蹭了蹭,一言不发地就想走。
孟看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带着无言的悲凉:“春榭,你回头吧。”
我当初把你从那个地狱拉出来,不是为了眼睁睁看你走向另一个地狱。
候春榭的脊背颤抖了一下,可是他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刘之涣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走吧。”
候春榭此刻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牵着艇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