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学生们早有防备,那子弹只是擦过了一个女生的手臂,一时间教室里又是哭声骂声不断,甚至还有骂岑路的,说他与黎昼之间的私人恩怨还波及到了旁人。
“我疯了?”黎昼漫不经心地转着枪,“他们算什么我的学生?我问你,这事情如果不是你,就是我这些可爱的学生们捅出去的不是吗?他们把我害成这样,我是不是该杀了他们?”
岑路只觉得疯子的思路他简直无法理解:“就因为一个人你就要杀了所有课上的学生?”
“是啊,我又不知道是谁,只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了。”黎昼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有些无辜,只是眼底疯狂的神色使他清秀的脸又狰狞起来:“谁叫他们是你的学生,倒霉呢是吧。”
岑路悄悄用余光看了眼学生们,心道还好陈菱霖那倒霉孩子没来,否则以她的心理素质早就被黎昼揪出来杀了。
黎昼似乎已经失去了交谈的耐心:“你写不写!不写我就要换个人质了。”他将枪伸到了男孩的眼前,年轻的学生恐惧地大叫起来,口角流出一串涎水。
岑路只觉得为今之计只能拖,阶梯教室地处偏远,只有拖到下课等他人察觉门锁,才会有配枪校警来查看。至于硬闯虽然也并非不行,只是这里孩子太多,黎昼又有枪,他作为教授不能让任何一个学生受伤。
于是他双手伸出往下压,想要平复平复黎昼疯狂的情绪:“好,我尽量写,但是你要保证不能伤害我的学生们。”
黎昼冷哼一声:“那要看你的表现。你,”他歪头示意离岑路最近的一个男生,“给他纸笔让他写,要是有小动作你就比你岑老师更早下地狱吧。”
栗色头发的男孩子抖抖索索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两页纸,连带铅笔走到岑路身边递给他,岑路在男孩离开时,低头接着写字的姿势悄声耳语:“找机会出后门。”
黎昼没看见岑路的嘴唇蠕动,见他终于顺从起来,似乎舒心了些,坐在桌子上的姿势更加随意,甚至敲起了二郎腿,将男孩子的头当成鼓,手枪当成棒槌敲着玩。一边对岑路说:“你有二十分钟。”
岑路不敢再拒绝他,于是低头吭哧吭哧写,一边飞速思量着到底透露多少才合适。一方面他的研究算是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黎昼原本也算参与其中,现在光景却大不相同了,透露给他的越少才越明智。另一方面则是黎昼并不好糊弄,万一让他看出来自己在故意瞎写,岑路怕黎昼将男孩子的头当成西瓜打成稀巴烂。
冷汗顺着鬓角簌簌地淌,混着耳朵边的血液一起滴进了衣领,岑路几乎感觉不到那只正在移动的手,耳边灌满了孩子们的呜咽声,他只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从未有这般山穷水尽之时,全身心都在痛恨自己这具瘦弱的躯体,没有能力冲上去夺过黎昼的枪,然后将他痛揍一顿。
哪怕,哪怕只要有一支枪……
岑路的眼光掠过第一排空空荡荡的座位,心想要是周浦深在此处,即便他没有带子弹,凭他的专业格斗技巧应该也能和黎昼过上几招。
那边黎昼见他呆呆地看空座位,嘲弄地笑了起来:“别看了,在想那个傻大个少尉?他今天来不了的。不是我说你真的是个蠢货,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岑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黎昼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带着嘲讽,那神色突然提醒了他,今天是“返乡之日”满一周年的日子,周浦深此刻应该正和梁浅一起在军区接受检阅。
心底某个角落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仿佛知道了周浦深并不是故意爽约,而是着实身不能至。
黎昼看出了岑路片刻的放松,看他的眼神里嫌恶更多了几分,催促道:“快写!还有闲工夫想旁人,我看还是要给你点教训。”
言罢他便拖过男孩的一只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就要扣住扳机——
“别!”岑路大叫道,举起手中的纸,“主要定理都在这儿了,你要是伤他一根毫毛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再想看见你要的!”
黎昼冷笑道:“你他妈还开始威胁起我来了。”却还是住了手,命令岑路道:“拿过来给我看。”
岑路刚要起身,却听黎昼又说道:“不,你不要过来。叫个学生拿给我,对,就你了。”
岑路望过去,黎昼指定的是刚才给他纸笔的孩子。男孩子没想到这种差事还有第二回,更怕黎昼换了他去做人质,吓得腿都软了,直不起身子。
岑路看了男孩子一眼,硬忍着怒气和疯子讲理:“你把他吓得站不起来了……我给你不行吗,你觉得你手上有枪有人质我能打得过你?”
黎昼咆哮道:“别和我讨价还价!让他拿过来!”
岑路心底一沉,看样子黎昼是打定主意要让文稿脱离他的手了。方才岑路已经断定自己的论文对于黎昼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让他不惜以身试法也要将它拿到手,多半和他的性命有关。
所以在黎昼拿到论文之前自己便都是安全的,甚至可以以自杀反向威胁他。岑路此刻甚至有些感谢自己独来独往的性子,如果全天下如果还有另一个人能写出这篇文章,黎昼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去威胁他的合作方吧。
黎昼向招呼狗一样冲那男孩摆摆手,指挥他过去岑路那边。
岑路注视的男孩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微微侧过身子不让黎昼看见自己的眼神,他定定地看了男孩的眼睛一眼,接着转了转眼珠朝向后门那边,意示他见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