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个对陈辰充满善意的一夜。
将韩虎扔进河里喂鱼虾老鳖的事就不提了,就说与秦清分别之后,隐进了夜色中的他发现自己面临着非常艰苦的局面。
他要避风头,这是在做大牢时就想好的步骤,此时终于顺利走到这一步。
既然想到这一步,肯定早就安排好自己的去处,那便是自家婆娘敲竹杠得来的庄子。
在来文州之前,曾主动向老族长允过的庄子。
曾属于刘家,如今挂在杜楚名下的庄子。
庄子自然是在城外,且是在杜楚名下,于他此时藏身是再合适不过的。可是合适归合适,你总得走到那里啊。
其实庄子到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他一直未能有时间亲自去看过,直到此时,也就是知道庄子的大概所在罢了。
庄子并不在城东的方向,而是稍偏向城北。可是厢军营位于城东偏南,本身军营离东城就有近二十里的距离,再绕这么大个圈子,距离可想而知。
此时他又累又饿又冷,说是饥寒交迫毫不为过,再加上这么远的路,简直是望而生畏。
更重要的是,天还很黑,且路道完全不熟悉,只知道一个方向而已,所以他有抱头痛哭一场的心思。
然而哭完呢?
再难也得走啊,否则又能怎么办?
他一刻不停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天太冷,那就跑,跑不动了再走,然后再跑。
这一走,便是走到天亮。
虽然没有准确时间,但他估计过,在与秦清分开时顶多也就九点多十点的样子,冬天的天亮得晚,也就是说,这一段路他走了八到九小时左右。
其中多少次摸错了路再回头,还曾厚着脸皮敲了几户人家的门,千求万求之下才最终问明白,总算是摸到了目的地。
所经受的辛苦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在终于看到属于他的庄子时,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间最失败的亿万富翁。
莫说亿万富翁了,就说这个庄子,一个拥有这么大个庄子的人……哪个有自己混得这么惨?
如今这会,跟个乞丐也差不多了吧?
衣裳并不是厢军的制式衣裳,因为没来得及换。不过现在穿着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之前是蹲大牢,还有昨天一天和一夜的折腾,破破烂烂不至于,落魄是一定的。
再加上灰头土脸萎靡不振生无可恋的形象,确实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当然,这样的好处也是有的,便是谁也不会认为把他当回事,也不会有人认为这样的人身上竟然藏着一笔巨款。
拖着已经麻木僵硬的双腿和早就磨出了血泡、疼痛之及的双脚,他一边缓缓走一边打量着虽属于他、但其实是第一次来的庄子。
这个庄子如今的名字叫刘家庄,叫得年头并不算长,毕竟刘家崛起也就一代人的时间,也是从别人家手上得来的。至于现在……仍是叫刘家庄,因为他还未顾得上这里。
这里说是有七百亩良田,里面还有鱼塘和住宅之类,总体上大约有一里多宽两里多长,算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小天地。
在陈辰眼里,这样的规模已经能令他咂舌了,毕竟这么大块地是后世的他想都不敢想的。放在后世,即使再欠发达的地方,这等规模的地没有八位数怎么也不可能拿下来。
可在文州城外大大小小的庄子中,刘家庄仅是中等规模,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
城郊像这种私人的庄子有很多,毕竟在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只有田产才能称得上是可以传给后人的家当。相比之下钱财虽好,但始终不如田产稳当实在。所以但凡是手里有钱的人家,没有不想着为自家后人置办些田产的。
只有土地才是根啊,有了土地才能有香火,才能开枝散叶。如此说来,有祖先崇拜情节的炎黄子孙对土地如此热衷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也是老族长当初在听到他要为孙家村弄一个庄子时为何那般激动。
很快,这里就将变成孙家庄。
只是更名容易,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难题要解决。
那便是如何安排庄子里的人?
起初他并未想到此处,他只是单纯的以为弄一个庄子给孙家村就行了,直到拿到庄子后他才意识到其中的关节。
这庄子原先属于刘家,但刘家不可能有人来种田,田也不可能空着,所以为其耕种的是依附其的佃户,刘家派个管事常驻就行。
如今他接手了,之前杜楚也与刘家做了彻底的交割,但那些耕种的佃户呢?
说是有七十来户人家依附着这个庄子,其中有好些甚至把家安在了这里。
刘家走了,但这些佃户可不会走,毕竟是依靠种田谋生的,只要主家不赶就不可能走。
若有其它生计也不可能做佃户。
他怎么办?把这些人赶走吗?
这不是后世开工厂,效益不好或是业务调整、可以花些钱解雇,在这里把人赶走是要死人的。
这种事杀了他也做不出来!
可不把人赶走地就空不出来,那怎么把孙家村的人迁过来?
前些日子陡然想到了此处,当时只觉得左右为难。于是在知道自己要从厢军营逃出来避风头时就已决定,得要在过来时顺便把这事找一个解决办法。
总归要找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才行。
虽然他如今是这庄子的实际主人,但一来庄子过户的时间还不长,名义上的主人杜楚也不可能来掺合什么。所以这里仍是原先刘家在时的局面,并没有什么变动。
也就多了一个宋晶晶。
当初在临坐牢前,他曾与宋晶晶说过,可以到这庄子里来。当时的考虑是,一来宋晶晶的形势有些微妙,他并不知道李竹究竟知不知道宋晶晶的身份,避一避风头总是没错的。
二来这里也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过来看着,哪怕不问什么事、仅看着也行。毕竟才交割不久,刘家又被灭门,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又是麻烦。
不过他并不打算一来这里就去见宋晶晶,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用来“微服私访”岂不很好?
以他如今的形象……大概是不会有人认为他还算是个人物的,更不可能会有素未谋过面之人知道他便是这个庄子的主人。
除了宋晶晶,这里没有任何人认得他。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看这个庄子的实际情况,如此将来才能有的放矢,这可是高高在上所得不到的。
跨过一条小水沟,便是一排虽有些稀疏但栽了很远距离的树,且在远方绕了个九十度直角的弯,看起来大概是以这些树作为庄子与别人家田地的分界线。
如今的地里种得基本上都是小麦。
这个时节的小麦并不需要多少打理,所以临近年关的这一段时间是农人最闲的时候,所以尽管天已经亮了,但算是一望无际的地里并看不到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