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宁则是倚在软枕上读书,也不知道她读了多长时间,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然后缓缓睡着了。
陆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顾初宁纤长如玉的手中握着方才的那本游记,半侧着脸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眉眼闭阖,显然是睡熟了模样。
许是屋子里烧的太热了,顾初宁面上都染了绯色,交领上镶的兔毛边儿拂在皎白如玉的脸上,正是海棠美人春睡图的模样。
陆远失笑,他将她手中握着的游记轻轻抽了出来,然后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又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个日常用的滚毛毯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去。
这一觉好似睡得地久天长,顾初宁醒来时脑子一片迷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顾初宁直起身子,身上就滑落了一个滚毛毯,她将这毯子挂回衣架上,然后就看见了书案上放的整齐的游记,一定是陆远来过了,她想。
顾初宁侧耳细听,可一丝动静都听不见,若是陆远在外间的话绝不会这样安静,顾初宁偷偷探出了头去看,果然一室空荡。
顾初宁揉了揉脖颈,陆远这是去哪里了,她也在这屋里待了一上午了,总得出去整理一番,陆远说过净室就在不远处,顾初宁又穿上斗篷才出去。
顾初宁在净室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往回走,她转过了一条又一条回廊,然后才闪身进去。
一头的回廊处,沈慎觉得他的眼好像花了,竟然在府衙遇上了一个同顾初宁生的极像的人,那人还是个男子。
沈慎就道:“我怎么好像遇上了顾小姐……还是个男子的模样。”
陆远心一跳,可是他面不改色:“许是你看错了,她好好地在济宁侯府上待着,如何会来府衙,再者说,你不是说那人是个男子模样,如何会是她。”
沈慎心底有些不确定,可方才朱红廊柱下转过的小半张侧脸,确实是像极了顾初宁,但是陆远说的对,顾初宁如何会来这里,就是来这里又怎么会扮成男子模样,一定是他朝思暮想,竟出了幻觉了。
沈慎摇了摇头:“许是我看错了,”俩人又说起正事来。
这一天过得很快,陆远处理好公文过去唤顾初宁回去,顾初宁早就等他等了好一会儿了,闻言就笑:“咱们快回家吧。”
回家……陆远唇角微勾,也笑了起来。
…
接下来的几日里,顾初宁都是穿着男装跟陆远一起过去,陆远在外头办公,她则是在里面看各式各样的话本子,竟然有趣的紧。
这一日顾初宁和陆远照常回来府里,她望着前头一步之遥的陆远,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感,好像这样安静而宁和的日子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
顾初宁想的出神,自然没有注意到陆远忽然停下的步子,她又一次结结实实的撞到了陆远坚实的后背上,眼眶里都是泪花,谴责他道:“你怎么不好好走路。”
陆远无奈:“好,都是我不好好走路。”
顾初宁吸了吸眼泪,然后才问:“你怎的忽然停下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陆远想起了方才程临的话,然后如实对顾初宁说道:“方才程临来报,说是那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怕是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按照原计划来说,顾初宁略住个三五日便可,可那伙贼人不知怎的竟然一动不动,他们又无法主动出击,只能守株待兔的等着了。
陆远这样一说,顾初宁才反应过来她来这里是为了躲避追杀,揪出真凶,这她在这儿的这些日子过的委实太好了些,竟叫她忘了她来的原因。
陆远就发现她的脸色一下子就茫然起来了,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沉声道:“怎么了,可是不开心。”
顾初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只是摇了摇头。
陆远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今晚吃些好的?”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些日子他们俩个好似都过的很是简朴。
眼下不如何危险,回去也没什么做的,顾初宁点了点头。
…
府里的婆子将一整桌儿满满当当的宴席摆在了暖阁里,这里烧了地龙,热乎的紧,外面的窗扇是西洋舶来的琉璃窗子,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景色。
顾初宁见了这宴席就满意的紧,这桌上大半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她坐下来以后才发现从她这里望出去,西洋琉璃窗外头是纷纷撒撒的细雪。
“表少爷,外面下雪了,”她的声音都带着雀跃。
陆远神色温柔,他“唔”了一声,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自从上次伶仃大醉以后他就没再碰酒了,他酒量还算可以,只要不是上次那种酒,眼下的清酒他喝些是无碍的。
顾初宁也似模似样的给自己倒了一碗甜水:“这是酒水吗?”她嗅了嗅道,可闻见的都是一股子花儿的清香。
陆远看她鼻子微动,像只可爱的小松鼠,然后道:“不是酒,只是甜水,若是酒水你喝了会醉的。”
顾初宁点了点头,她尝了尝这甜水,清香隽永的很,反正不是酒,她可以喝个够。
俩人伴着外面落下的新雪吃酒用膳,好不快活。
陆远将一旁放着的烛火移过来些,许是燃的久了,这蜡烛的光都不那么亮了,移的近了,烛火就投在顾初宁的脸上,她的肤色白里透红,眼睛朦朦胧胧的,似是有水流动。
顾初宁又喝了一口甜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头要些晕,她觉得可能是这屋里烧的太暖和了,他才发现陆远有些呆愣,像是在想什么的样子,她问:“你在想什么呐?”
陆远的心忽然跳的很快,他脱口而出:“我想起了程临先前同我说的一桩案子,如今想来倒是有意思的紧。”
顾初宁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就是京中的大官也时常有案子发生,往往那些案子还离奇有趣儿的紧,足可以当话本子来看,她就兴冲冲的问:“是什么?”
陆远望着烛火,缓缓道:“程临说的是城东的一户人家,那人家姓张,张父张母寿数不长,染病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只余下兄弟两人。”
“那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只可惜哥哥的身子也日渐衰弱,”陆远继续道:“好在原本的张父给大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那新妇就嫁过来了。”
“可是那长兄早已病的不成了,他本不想拖累新妇,可那新妇的家世凄苦无依,这亲事又有父母之命,他才娶了新妇过门,只不过俩人未行夫妻之实,只是过日子罢了。”
顾初宁又喝了口甜水:“然后呢?”
陆远舔了舔嘴唇:“然后啊……长兄娶新妇过门一月有余便走了,只余下个胞弟,后来那新妇带着胞弟,”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后来那胞弟和新妇两情相悦,欲结亲事。”
陆远说完后定定地望着顾初宁:“你觉得,他们俩人结亲……”
顾初宁的脑子有些混沌,她下意识就道:“不可,不可,那新妇可是胞弟的长嫂,他们如何能在一处。”
陆远又问:“为什么,她与那长兄既无夫妻之实,又无夫妻之谊,如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