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虽只是对小鱼儿说的,但声如洪钟,响彻群山。
决战开始了。
草木繁茂之中的广阔空地上,一青一白的身影缠斗不休。
洁白胜雪的身影自然是花无缺。他武功之势深如江河,广若天穹,短短的打斗间身子扭转飞旋,行云流水。他整个人也好似一片流云,上下翻飞,目不暇接。
而青影则是小鱼儿。他虽不及花无缺的气蕴深厚,但招数诡谲,身形灵动,出势恍若疾雨,漫天骤降,变化多端。上一秒出的一掌分明在左,下一刻竟亦急转到右。
一时战况胶着。场下,江玉郎、苏樱、铁萍姑和江玥不知不觉站在了一起,目光随着二人身形飞动而流转。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却无一人挪动脚步。所有人都暂时放下彼此的芥蒂,恶人们与路仲远甚至都并肩而立,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场上的两道身影。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现在,小鱼儿和花无缺已斗到第七百招。两人的武功都宛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永无尽时,奇招妙着更是层出不穷,简直令人目不暇接,不可思议!
但这一战却已显然到了尾声。这并不是说两人内力已竭,而是两人都已不愿再打下去了。迟早都会有一个了断,而两人皆有赴死的决心,再打下去毫无意义。
他们正如一对孔雀,已开过了美丽的屏花。现在,他们已是死而无憾!
路仲远叹息道:“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是百年难遇的武林奇才,无论谁死了都是遗憾已极。”
李大嘴也不禁叹息着点了点头,附和道:“这就叫造化弄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别人的心情又何尝不和他们一样,就连燕南天都不禁对花无缺起了怜惜之意。他固然希望小鱼儿能战胜,却也不愿眼见花无缺这样的少年惨遭横死。
而江玉郎心中也极尽复杂。他的聪颖与目力已看出他们这一战将要结束,他却恨不得让他们一直打下去才好。
他罕见地有些不忍,不忍面对那个结局。花无缺死了,他私心里许是不会难过,但小鱼儿必定不会这样想;若是小鱼儿死了……他想也不敢想。
怜星开始不自主地发起抖来,苍白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扪心自问,她怎能让这两人死?
花无缺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小鱼儿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难以言喻的一个奇妙转折,无论是谁死去,她都实在不忍心!
她美目露出惊人光彩,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将十几年前的仇恨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只觉心里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邀月出手如电,扣住她的肩头,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怜星两行清泪自眼中流出,凄声道:“姐姐,那么久的事了,江枫他们虽然可恨,但如今他们早已身死,你……你何必……”
邀月脸色忽然慢慢变白,白得透明,简直不像是人的脸。她冷冷地开口道:“你难道想饶了他们?”
怜星流泪道:“他们……他们都是极好的孩子,我怎能眼看他们去死?”
她忽然发现邀月的脸色,她的脸看来就宛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怜星面色大变,薄唇颤抖,颤声道:“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
她身形急转,想借势先甩开邀月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的掌心传了出来,直透入她心底。
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落水的人,落在冬日冰冷的镜湖之中。周围的水在渐渐结冰,渐渐将她淹没,她的手脚好似被黏滑水藻缠住。
怜星泪如雨下。数十年以来,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流泪。
但她流出来的眼泪,也瞬即就凝结成冰。
邀月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你看,这一战已快结束了,江枫和月奴若知道他们的孪生子正在自相残杀,一定会后悔昔日为何要做出那种事的。”
怜星嘴唇颤抖,弥留之际,她痴痴地望着邀月,忽也癫痴笑了。
她微笑泪落,蚊蝇般道:“姐姐……你、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你眼中和心中依旧只有江枫,却从未看过我一眼!”
泪珠凝成的冰屑自她的眼角簌簌落下,凄然道:“姐姐,你可知道我亦对你……对你……”
她话音未落,头颅已软软垂了下去。唇际,尤带痴狂凄惨的微笑;眼角,尤带细碎冰冷的冰珠。
邀月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发灰。
她攥住怜星的手腕,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怜星自然不会回答她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怜星!”邀月宫主狂吼道:“怜星……”
怜星双眸紧闭,软倒在邀月怀里。邀月双手发抖地抱紧了妹妹的尸身,一双凤眼中的冰芒更为痴狂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