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意味深长地微顿,一双灼灼目光不加掩饰地瞟了过来。江玉郎心里一跳,他莫非已经猜到什么了?
他压下心头隐隐如泡沫愈来愈多的不安躁动感,微勾嘴角,一个谦逊温顺的笑容跃然而上,淡淡道:“时日还长,不如先用饭。”
说罢,便首先给身旁的人夹了一筷子菜。
江别鹤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噙着嘴角一缕亘古不变的笑意,以眼角余光注视两个少年。
只见自己阔别许久的儿子有些出神地在想些什么,手上无意识地给小鱼儿不断夹菜,双眸里空洞渺远。
而那看起来极是难缠的少年居然也夹什么吃什么,很是听话,瞧得江别鹤脸色不免透出几分怪异来。
待到酒足饭饱之际,江别鹤隐去眼底一抹异色,目光闪亮地瞧着小鱼儿,不紧不慢地微笑开口:“江某初见江少侠时,已觉得江少侠像我从前的一位恩兄。他温文尔雅,俊逸超凡,正是江湖上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中最著名的一位美男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哈哈笑道:“我若可算作温文尔雅,那么天底下所有男子都是温文尔雅的了。你瞧我像个美男子?”
江别鹤微笑道:“江少侠何必自谦。你或许不算是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般无法形容的魅力。绝无任何一个少女能抵抗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眉毛一扬,大笑道:“若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可求之不得……只可惜我并非你说的那人的儿子,我爹爹纵然有几分聪明,也绝不会是美男子。现在他大概是正躺在他的那张椅子上,悠悠闲闲地抽旱烟哩。”
此时江玉郎骤然起身,锁链微动,小鱼儿也只好站了起来。“时间已晚了,先去歇下罢。”
江别鹤皱眉道:“玉郎,不可无礼。”
小鱼儿瞟了江玉郎一眼,只见他面色惨白,微抿双唇,两瓣软红间成一条柔软直线。“无妨,正巧我也累了。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个巧手锁匠把这‘情锁’打开,或者将这毒快快解了。”
江别鹤颔首叹道:“这一路我找遍了锁匠和郎中,只是都没有办法……你放心,我会去请来那些江湖名宿,尽快解决这麻烦。”
小鱼儿笑道:“多谢多谢。”
江别鹤瞧着他们远去,温柔的目光忽然变得有如寒冰。他缓缓叹道:“这鬼灵精怪的孩子,看来我不能小觑了他……只是玉郎,怎地也变得如此奇怪?”
他思索半晌,剑眉轩起,喃喃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我需要使些手段了……”
幽深走廊里,有个小小的灯笼。
红彤彤的一颗圆润亮色,孤独地闪烁在似无尽头的长廊里。
江玉郎不发一言,拉着小鱼儿在走廊中穿梭。
“喂,你急什么?莫非你那房间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等着你?”小鱼儿快步赶上他,开口调笑。
江玉郎淡淡道:“在我家,和我爹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莫要时时多言。”
小鱼儿故作不解道:“为什么?你爹难道还会对我怎么样不成?”
江玉郎嘴角露出一朵在昏暗的灯光下映照看来有几分诡异的微笑,轻叹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我回来,只怕也想看看我爹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罢。”
他深深地瞧了他一眼,目光幽深,冷冷道:“有些事情……少管为妙。”
小鱼儿心里一跳,表面仍不露声色。他语锋一转,道:“喂,你去没去过那后园?”
江玉郎顺着他目光看去,直直瞧着那一片黑魆魆的荒凉后园。
“去过一次。”
他垂下眼,淡淡道:“去过一次的人,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有鬼么?”
江玉郎道:“那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小鱼儿趁着他打开房门,点亮烛火的片刻,在他背后轻笑道:“那么是不是有很多秘密?——有趣的秘密?”
江玉郎倏然回身瞪着他,刹那之间,目中光芒砭骨锋利。那目光旋即平和,少年微笑道:“鱼兄且听小弟一句忠告,好奇害死猫,人也一样。”
小鱼儿嘻嘻一笑,竟似并未放在心上。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奇道:“这就是你的卧房?”
这间屋子不大,却很整洁。倚墙有一套木质桌椅,书籍刀剑均被码放整齐,靠墙处只有一张素净的床。
江玉郎不动声色地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这张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会溜出去嘛?”
语调带了些自鸣得意,上翘的尾音却过于娇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