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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17(2 / 2)

薛岚因抬头望他,不知为何,本该轻松下来的一颗心反是沉沦下去,似有千斤般重,论是怎般拿捏抓握,也无法轻易提起。

“师父,师祖今日……”他有些犹豫,也有些吞吐。

晏欺自然看出他欲言又止,却也并未加以阻拦:“你说罢。”

“师祖同我说,你有心结……”薛岚因定了定神,含混一番,终究还是和盘托出道,“他原是遣我回来问你话来的,我却不知该问什么。”

晏欺动了动,转将双手自他掌中缓缓抽了出来。薛岚因心下一慌,以为他又该置气了,然没一会儿,却见晏欺将那放置一旁的药膏取了过来,沾了一些在指尖,径直贴向了薛岚因略有青紫的额头。

“我有什么心结?”晏欺面无表情地替他上药道,“他想太多了,难怪老不清醒。”

薛岚因心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师父的?可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底是五十步笑百步,所以只能尴尬又迷蒙地应他话道:“谁说没有呢?保不准你心里装了些什么,连你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呢?”

“我心里装了什么,你比我还清楚?”晏欺让他给气得笑了,顺手挖了一大坨药膏往他胳膊上一拍,涂均抹匀道,“我倒是挺想知道的,说来听听……嘶,你安生点,别乱动,一会儿抹眼睛里了!”

“不是……你这什么药?”那药物性凉,遇伤则催热,薛岚因偏又是个敏/感好动的主,三两下便让晏欺涂得呲牙咧嘴,胡乱挣脱道,“慢、慢着,疼疼疼,疼啊!师父,这……这比糟老头子拿剑戳我还疼!”

“……你活该!”晏欺也不晓得是哪里突然来的火气,伸手强行拧过薛岚因的下巴,迫使他安安分分缩在床榻边缘动弹不得,随后面色沉冷地盯他一阵,又一把掀了张薄毯铺盖在他身下,放缓声音道:“躺好,还有别处伤着没有?”

薛岚因整个人窝在晏欺方才睡过的那张软榻里,猫儿似的,将身子蜷作一团,看似歇下了,一双透彻清亮的眼睛尤在微微地眨。

“没了,早说了是皮肉伤,充其量疼了一些,又不碍事。”他轻道,“你也躺着吧……师父,你躺着,我能好受点。”

晏欺有些无奈,却没再出言拒绝,微微侧身掀开薄毯,便贴着薛岚因的肩膀躺了下去。

夏天多半是闷热的,晏欺身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凉。薛岚因下意识喜欢往人怀里挤,晏欺不习惯,但还是虚虚将他揽着,不怎么动,也不曾吭声。

师徒二人鲜少这样亲近地靠在一张榻上挨着睡觉。可能以前是有的,但薛岚因已经不太记得了,过往的记忆碎成了粉末,再加点水进去,就是一锅乱七八糟的浆糊。

他闭着眼睛琢磨了许久,终忍不住开口,打破周遭一片寂静道:“师父,你心结是什么?”

“你不是挺清楚的?”晏欺嘲道,“比我清楚,你还问个什么?”

“哎,这种时候,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呢?”薛岚因反揽住晏欺肩膀上下拍了拍,好哥们儿似的,略带嗔怪地胡言乱语道,“师父,这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一张床上的好师徒,偶尔说说枕边话,你就不能来点实在的么?”

薛岚因原以为晏欺会开口让他滚。但出乎意料的,寡欲又薄情的师父今天没拿脚踹他,仅仅是将那一只乱拍的爪子撤到一边,冷冷纠正道:“寻常人家的枕边话都是花言巧语,你也要信?”

“信啊。”薛岚因支着胳膊撑起半个脑袋,弯了眉眼看他,“你说什么我都信。”

入夜的微光散了些许进屋,已不似傍晚太阳落山时那样殷红。薛岚因就这么笑盈盈地望着晏欺,柔软的薄唇上像是抹了一把蜜糖。

“似玉非玉,或为玉之人……”他声音低而缓,一双促狭的眼睛却纹丝不动地,将满天碎光悉数倒映入晏欺瞳孔深处,“可欺也,不可罔也。”顿了一顿,复又笑道,“是这么说的吧,或玉?”

第44章咱师徒对啃,不吃亏

晏欺眯了眯眼睛,并未回话。

下一刻,薛岚因只觉胳膊颤颤一松,胸前半片衣襟已被晏欺一把攥在手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像只折了腰的巨型木偶。

晏欺低头看着他,他亦目不转睛地回视。

清冷淡薄的面容近在咫尺,雪白的鬓发顺着额角披散在薛岚因颊边,似一双带了钩子的纤手,在上下反复摩挲撩拨。

“你在跟谁说话,薛小矛?”晏欺凉声道,“眼下这番年纪了,还要为师教你何谓礼数么?”

他离得这样近,软薄的一袭轻衫贴着一层白净的里衣,隐隐约约之间,还携了长行居内特有的一丝半缕莲香。薛岚因睁眼,是他柔和却故作尖锐的侧脸,闭眼,亦满目皆是他衣衫褪半时如雪光洁的肩背。

薛岚因眼角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下颌微微上扬,终贴上面前晏欺两片冰凉的薄唇。

晏欺攥在薛岚因胸前的五指骤然收紧。薛岚因却只是轻轻掠过去,绕着唇线绷直的边缘,蜻蜓点水地沾了两下,随后并拢指节缓缓向前抚上了晏欺的心口。

“师父的心结,是这个么?”

晏欺薄唇微抿,指间力道亦在同一时间里渐渐趋向于僵直。

薛岚因扬起手,自晏欺鬓间随意撩过一缕发丝,置于唇下,抬眼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晏欺皱眉,胡乱将他手腕拂开,怒斥道:“薛小矛,你再这样,我……”

“师父为何不愿见师祖?”薛岚因不予理会,继而支起半边腰身,不依不饶地贴上前追去问道,“为何甘愿呆在结界里,任由修为散尽……唔!”

话说至一半,胸前衣襟倏地一紧。晏欺栖身上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堵住了他尚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薛岚因被他推得陡然朝后一仰,闷哼一声,脊背重重磕在床榻边缘突起的沿上,散架一般的疼,唇齿间剧烈摩擦的触感却因这番无端的撼动显得格外清晰了然,他稍稍侧过耳面,甚至能将晏欺每一次急促而冰冷的呼吸都数得一清二楚。

晏欺不是在吻他,而是在咬,或者说……就是在纯粹的泄愤。

他本身并不擅长与人之间的亲近方式,也压根没准备与人有半点亲近,这般急切、凶猛、而又不成章法的侵/袭与掠夺,于薛岚因而言,实在过于惨烈。

这小子混账了大半辈子,除了偶尔吃饱了撑得喜欢没事去调戏自家师父,还真没这样反被人硬生生狠摁着胡乱亲吻过。起先他还有所意识地挣动了两下,试图引导晏欺凶利的唇齿能往回收一些许,及至后来嘴里麻得没了感觉,连带着三魂七魄各自去了一半,幸存下来的另一小半,偏像是在布满烟尘的脑海里燃了一把大火,忘我似的,将长久以来沉淀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份记忆撕扯开来,露出弥足珍贵的一片小角。

——

“你叫什么?”

“喏,你看这儿,这儿不写着,这么大三个字,你就没注意过?”

“……我瞎。”

“行,那你摸,总能摸清楚吧?来来来,手伸过来……”

“薛?”

“继续。”

“小……”

“哈哈,继续!”

“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人,也太有趣了吧,怎么摸出来的?也成,依你的,从今天起,我就叫薛小矛!”

——薛岚因猛地睁开眼睛,混乱中,急忙张开唇缝,有些含糊不清地唤了晏欺道:“或……师父!”

晏欺浑身一颤,当即将他一掌自身边推离开来,却没使多大手劲,仅是在二人之间堪堪隔开了一小段心照不宣的距离。

黑暗中,一人半仰倒在床头,一人靠坐在床尾。

彼此似都藏有一份难以吐露的沉默与困扰,可偏偏谁也没先壮着胆子去开这个口。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即醒即碎的幻梦。二人在潜意识里,都清楚你来我往的交缠亲吻意味着什么,但说到底,他们好似更愿意将真相踩在脚下,埋没在地底,让割裂了的情绪醉倒在铺天盖地的烂泥滩里,自此无人问津。

自此无人问津。

……亦或是,压根没有迈开脚步的那点勇气。

夜晚将雕窗外最后一缕光线吞噬尽了。夏至过后的酉时总频繁生着沉闷的雾霭,像是天空敞开大门呼出的一口白气,灼至人心的每一处裂缝都在蒸腾。

薛岚因微微喘息着,倚在薄毯上,仰头去看晏欺黯淡光线下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是一副缱绻与凌厉并存,似矛盾刻意沉浮,又似平板无波的锋利五官。

狠,是水滴融在心底的;柔,却是刀在往骨子里刻。

薛岚因动了动嘴唇,唇角还隐隐沾了一丝未试干净的水光。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只觉像是沾了口糖,甜的有些发苦。

“我……没法去见他。”

呼吸可闻的大片寂静里,晏欺突然开口说道:

“……见不了他。”

“啊?”薛岚因愣住了。思虑一番,慌忙将纷涌而出的杂乱心绪收敛回去,才恍惚想起晏欺所说的“他”,是在指秦还。

“师父一生为人正义刚直,从不屑与任何邪门歪道为伍。”晏欺木然靠墙坐着,单薄的背影正似桌案间被微风卷起的纸张,“自他以身破解劫龙印那日起,我便立誓过后不会再动用哪怕一招半式的禁术。”

薛岚因沉默片刻,道:“但你食言了?”

晏欺道:“嗯,我食言了。”

薛岚因想了想,犹自靠近去了几分,道:“何谓禁术?与众不同,便是禁?武功盖世,便是魔?”

晏欺摇头淡道:“寻常人之生老病死,不过是劫,但若要强行逆了,便成了患,及至后来违背生死轮回之理,那就是魔。”

“那师父……”薛岚因眯了眼睛,贴在晏欺耳畔低道,“是逆了谁的劫?”

他心里早该有这个答案,只是沉溺得久了,便擅自蒙了层灰,不刻意去揭,也就难得再重见天日。

“是我?”

“是我,对不对?”

他接连问了两声,都无人应答。

半晌,只听晏欺一声徐徐轻叹,道:“原西北诛风门自创立之前,曾遗有一摄魂术法名为遣魂咒。施术人可借此法逆亡者命途,保其一缕散魂长久不灭,继而有机会再世为人。”

薛岚因神色发紧,凝神望着他,不由自主道:“你用遣魂咒救的我?”

“是。”晏欺闭目,声线平缓道,“当初我跌落洗心谷之后,得过你一段时间的照料。众所周知,那片神域本是归属聆台一剑派的管辖范围,后有铸剑者欲向莫复丘讨要活剑血液来打造神兵,莫复丘起先不允,但经双方激烈对峙之后,决定拟定契约来解决问题。”

薛岚因惊诧道:“那我就这么直接被莫复丘给卖出去了?”

“不止,契约一事,只不过是个幌子。”晏欺面有疲惫,似在叙述着一件实在不愿忆及的旧事,“聆台一剑派想要单方面独占活剑血脉,所以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先行前往洗心谷底取走了你的性命,事后对外宣称是看管不利,导致你失血暴死当场。”他声音停了停,有些显而易见的哽咽与沙哑,良久过去,方低淡出声道,“你那天……突然就没了踪影,我绕着洗心谷找了很久,最后只在莫复丘剑下寻到你半颗脑袋,我……”

薛岚因只觉脊背狠狠一凉,险些失声道:“脑袋?我是被人大卸八块了还是怎的?什么仇什么怨?”

晏欺不答,只木然道:“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疑心事情的主使是莫复丘本人,他一直矢口否认,但又不曾推脱罪责,争执不久,便成了武力对峙。那时我伤势本未痊愈,加之洗心谷周围气劲与我所修内功全然相斥,便于阴差阳错之下解了禁术束缚,失控屠杀了聆台一剑派整个门派。”言语之间,他面色镇定而又决然,仿佛一手屠杀百人,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自此之后,根骨既定,魔心难消,干脆催动遣魂咒保下你一缕魂魄,结成肉身,活至今日,也不过是记忆有损罢了。”

“但在同时,你也难免遭到了各方人士一路追杀——幸而途中得师祖相助,才有机会远逃至北域一带避世十六年,对么?”不等晏欺开口,薛岚因已是沉沉出声说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师父为何从不愿向我提起?有什么一定要瞒我到底的理由么?”

晏欺凤眸微睁,目光黯淡道:“……没有。”

薛岚因拧眉道:“师父又骗我。”

晏欺呼出口气,仍是道:“没有。”

薛岚因道:“你这段话中间,究竟省略了多少过程,嗯?”

晏欺沉静道:“没。”

薛岚因默然片晌,忽想起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那段对话,便弯腰朝前挪了寸许,伸手贴过晏欺手背道:“行,你不说也没关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不肯去见师祖?”

晏欺将手臂往回抽了抽,刻意避开他道:“我失信于人在前,屠人门派在后,正邪本一念之差,但自古亦如同冰炭……”

“师父后悔救我了?”薛岚因向来不爱听这些大道理,故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打断他道:“……是这样吗?”

此话一出,声音戛然而止,二人亦是不约而同地愣住。

薛岚因也不知怎的,口无遮拦就问出来了。心里却道,人家破禁救都救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后悔可谈的,这么一问来,不就像个不知恩情的白眼儿狼吗?

拒不为师完结+番外_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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