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被这一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仰头看到那小女孩儿,对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等回答。
那女孩儿穿着鲜艳,明媚的颜色以一种并不凌乱的次序交错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民族风,乌黑的发编成了辫子,坠着各色宝石,有的明亮有的润泽,鹌鹑蛋大小的琥珀,中间似还有某种东西,就那样压在她的额发上,被若干彩色绳子固定住,像是得了上好的展示架,愈发显得珍贵非常。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族人的孩子,纪墨又看了看这帐篷,邻着族长夫人的,莫不是族长家的女儿?
“花,我画的是花。”
雪地上的花不着任何颜色,就是划开了雪,让下方土壤的黄色自然暴露出来,这样寒冷的天气,土地似乎都冻住了一样,不会有燥热的浮尘飞扬,反而显出一种精心勾勒的笔调来。
“可惜保存不了多久,若是能有把刻刀,刻下来就好了。”
纪墨这些日子都在想着拜师学艺的事情,还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自己是不是应该摸索一下,若是能够自学成才,似乎也能节省很多时间。
比起扎纸,铸剑那样的技艺,雕刻的入门似乎不是那么难,心中有个画的样子,然后再拿刻刀,细心地把画样一点点具现在材料上,若能十分逼真,不就是雕刻成功了吗?
若是不逼真,可能就是方法不对,如同折纸一样,看着是怎样的形状,若是中间的步骤不对,就怎么也无法到那样的形状。
纪墨盘算这件事已经有一阵儿了,这会儿正好有人问到,他就自然说了起来。
“跟我的玉石花一样吗?”女孩儿问着,拽过辫梢,上面坠着一朵儿白玉雕刻而成的花朵,纪墨为了看得更清楚,稍稍凑近了些。
帐篷开的这个小窗是为了方便大人的,对小孩子来说,高度还是高了些,里面的女孩儿可能踩着凳子之类的,但外头的纪墨就少了垫脚的,疯老头在一旁漠然,完全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就是他肯把纪墨抱起来,纪墨都不想让他抱,没有新衣的疯老头,看起来可不那么干净。
他努力垫着脚,里面的女孩儿也发现了他可能无法近看,努力俯着身,还把辫子往下压,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他看清楚一样。
帐篷宛如高塔,纪墨似那等着公主垂下长发的王子,以一种渴望的姿势垫脚抬头,却不敢轻易伸出手去,举动冒犯。
“阿桑,你在做什么?”
帐篷里头传来一声问话,透着点儿严厉的味道,女孩儿一惊,就要回头,却全忘了自己的身体重心已经半数在外面了,刚才还记得紧抓着帐篷的手也松开了,这一扭身,彻底偏了重心。
“小心!”
外头的纪墨伸出双手,似乎是要托举的样子,而里头正有一人手疾眼快地捉住了女孩儿的衣襟,把她拽住了,没让她直接掉到窗子外头去。
顺便,里头那人还伸出头往外看了一眼,是个下巴上都冒青茬的少年人,他看了一眼还没收回手脸上尤带惊色的纪墨,又看了一眼那不远处无动于衷的疯老头,冷哼一声,回头道:“是阿墨在外头,他那个疯老头一点儿都不中用,就眼睁睁看着,不是个好的。”
直白的话语充斥着某种谴责的意思,里面的女主人听了,说了一句什么,小窗上的软皮被放下,窗子再次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会儿,就有女奴拐过来,让纪墨进去一下。
纪墨有些踟蹰,看看女奴,对方态度温和,脸上还有笑意,也不催促,纪墨就耷拉着肩,跟着后头进去了。
族长夫人是个大气且美艳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草原上的一朵花,现在么,花已半残,却依旧能够让人遥想当年的美态。
那女孩儿依偎在她身边儿,把玩着辫梢,嘻嘻笑着,看到纪墨进来,指着他说:“我刚才就是想要让他看这朵花,他说他要刻下来的。”
可能小孩子转述的时候总会在一些文字上缺斤少两,造成的结果就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觉得对自己不那么友好啊!
纪墨反复看了几遍那女孩儿,认为对方应该不是有意坑他的,便也不争辩,讷讷道歉,毕竟是他考虑不周全,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了,哪里不知道那样子的动作对里面的女孩儿来说有些危险,但,当时是真的没想到。
那少年站在一旁冷哼:“那你就给我阿妹刻一朵花赔礼吧。”
“……好。”
纪墨悄悄看了一眼族长夫人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但对方这般似也默认了,他便应了下来。
走出帐篷的时候,纪墨收获了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白玉,还有一把刻刀,装在皮质的软囊之中,被他带回了家。
回去把事情一说,纪墨的头低垂着:“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我不是故意的。”
“错什么错,这有什么错的,你好好雕刻,不急的。”
阿家一听就知道这就是孩子间的小事情,族长夫人不是刻薄人,他们这些族人也不是对方的奴隶,这个要求,充其量就是有些为难,但是又没限制时间,十年八年的,谁还记得,不至于如何。
晚上回到家中的阿列和纪辛知道了这件事,阿列同样满不在乎,摆摆手说:“不用在意,那少年肯定是朗阁,他是个好的,不会拿你怎样的。”
纪辛也听说过朗阁的名字,对着纪墨微微点头,纪墨之前已经听过阿家的安慰了,但唯有纪辛的,才更加令人放心,大概是从小这位哥哥就很有长兄如父的沉稳模样,倒让阿列这个当父亲的排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