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剩下的时间,李孜都和ward都在为第二天的开庭作准备。她从没有进过刑事庭,手上又没有什么言之凿凿的证据,感觉就好像书没有背熟就要考试了,紧张的不行。到了这临时抱佛脚的地步,任何一点点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可能被李孜拿来当救命稻草,所幸ward总是在一旁提醒,如果走一步棋没有想好接下去的三步,不管眼下这一步有多风光神勇,还是不走的为妙,否则很可能会在法庭上犯下致命的错误。
快到傍晚时,李孜突然接到yoshida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李孜,刚刚收到一只的包裹,里面装着他送给g的那只宝丽来照相机,还有许多照片,看邮戳是去年十月间从法国寄出的,收件地址写的是他们从前在东村住的那个地方,因为查无此人被辗转退了几次,今天下午才终于到他手上。李孜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的跳起来,立刻就到yoshida那里去了一次。
还是在格林威治村那间屋顶大宅里,yoshida把他收到的那只包裹拿出来给李孜看。那是一个普通的棕色瓦楞纸箱,里面装着一只仔细的用防震塑料薄膜包好的sx-70 690照相机,还有一叠方方正正的宝丽莱相片,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可能是因为在海关检查的时候被拆开过,纸箱有些地方破了,又在许多人手里辗转了多次,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
李孜拿出那叠张照片来看,其中大多数拍的都是一些瓷质的摆件:天鹅、穿芭蕾舞衣的女人、捧着一大把雏菊的孩子,每张下面都写着一串数字,看上去像是购买的日期。只有几张例外,拍的是人或者风景,下面空白的地方用细细的黑色马克笔写了许多字。
第一张是唯一的人物照,一个胖胖的亚洲女人站在花园的一角,好像故意躲着镜头,但真的被捉到了还是咧着嘴笑得挺开心的。照片下面写着:来见见我朋友lou。
第二张看起来像是一幅粗略的油画,是从窗口望出去的一片冬季的海滩,天空阴沉,除了远处的一座深蓝色的灯塔,什么都没有,显得有些荒凉,却又有一种别致的蓝调。yoshida告诉李孜,那是用硬物刮去相纸表面的聚脂薄膜,让药水分布在画面上形成的效果。下面写着:今天第一次下霜,不想浪费掉最后一张timezero相纸,但我不能去城里,不能去镇上,甚至没办法走出那扇门,所以,只能这样。最后的time zero,纪念我的新家。
第三张带着一抹陈旧温暖的黄昏般的橙色,是一扇落地窗边一地的瓷器的碎片。下面写着: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到碎裂的声音,想到他说,要结束,就都一起结束。
接下来是一张法文报纸上的一则新闻,绝大部分都模糊不清,只有标题上“纽约”和“芭蕾”两个黑体字最醒目。下面空白的地方写着一句很短的话:我想去巴黎。
最后一张是一本台历,翻到二零零九年九月的那一页上,下面写着:九月,最后一包相纸过期,恐怕也是我最后的期限,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但他还没有。
yoshida说,那几张照片上的话让他有些不好的感觉。李孜也有同感,但同时又很好奇,难道黑巫师帮加公主的故事是真的?但是,在如今这个世界上,要了无声息的囚禁一个人并不是这么容易的,而且,这包裹又是谁寄出的?如果那个寄件人就是g本人,那么现在eli york已经死了,她也应该重获自由,尽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了。
李孜又去看箱子上写的发件地址,一串陌生的法国地名,只知道是在南特,地址后面跟着三个大写字母——lou。她想起照片上那个胖女人,lou?louise的缩写?包裹可能就是这个louise寄出的。
李孜没有带走那只纸箱,只是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箱子上写的发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又让yoshida把那几张照片都扫描成数字文件发给她。回到事务所,她打开电邮信箱,让ward看那几张照片。
“所有线索都指向法国,”胖子吹了声口哨,拿腔拿调的说道,“想要旅行吗?看起来我们不得不去一次了。”
一晃已是晚上十点多,李孜早已经觉得头昏脑胀,ward劝她:“走吧,明天就算要做小丑,被人笑的那个也是我,回去吧,睡个好觉。”
虽然李孜仍旧心怀忐忑,却也很听话的跟胖子道别走了。回到家里,她又打开电脑,找出那几张照片开看,突然想起那个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在google地图上寻找,搜索结果仍旧是些极其陌生的地名,只知道那是在南特的市区。
快十二点的时候,床头的电话响了,李孜接起来,是terence。这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她几乎把自己的事情全忘了,直到听出他声音里的僵冷,才想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刚吵了一架,搞得不欢而散,还没有和好。
“我在楼下,上来拿点东西。”terence说。
李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几分钟之后,terence开门进来,看见李孜,没打招呼也没说话,自顾自的打开壁橱找他要的东西。李孜便也坐在写字台边上没动,仍旧低头看着电脑屏幕,心里很气,却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完全可以趁她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拿东西,何苦等到她回来了再来,见了面又这样绷着不说话。
“我那件蓝色的冲锋衣在哪儿?”总算还是他先开口了。
“壁橱最上面那只写着mount baker的箱子里,”李孜回答,“你要去野营?现在是一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