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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无过2022年9月26日字数:17000等慢悠悠地骑回家,天己完全黑透。想在楼下抽根烟,没能找到打火机。母亲来开的门,尽管我闷头弓背刚把钥匙捅进去。「可回来了你!」她皱着眉:「咋了到底?」我撇开眼,没说话,只是埋头脱鞋,这间隙顺手带上了门。碎花裙摆在眼前兜兜转转,母亲「嗯」了一声,吐口气:「咋关机了?」「没电了呗」我侧身拿拖鞋,抬头瞅了一眼。「袜子也脱了,」她轻掩着鼻了:「先洗脚去!」「你咋不接电话?」可能因为闷着头,我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裙摆又转了转,不等母亲说话,我又补充道:「啥事儿忙得」「没听见啊,学校正搞排练,手机搁在包里,回头给你打过去,你就关了机」我吸吸鼻子,站起身来,又快速闻了闻手。「是不是出啥事了?」她压低声音,捅我一下,很快在我身上拍了拍:「这么脏,在地上打滚了?」「没啊」母亲眉头微蹙,紧抿着嘴。奶奶在客厅唤我。「真没啥事儿」我扭身笑笑,抹了抹一脸油腻。母亲也不说活,就那么看着我,像是等着我说下去。犹豫半晌,我说:「饿死了」边说,我边走向客厅,还即兴冲母亲笑了笑。浆面条,拍黄瓜,卤猪肉。我吃得狼吞虎咽,虽然并没觉得多饿——事实上,归功于下午的几个雪糕,胃里涨得厉害。奶奶在一旁看电视,前一阵还咿咿呀呀,就我埋头掇块肉的功夫,她老就耷拉上了眼皮。母亲去洗了个澡,一会儿穿了身白睡衣出来,她让奶奶回屋睡去,后者强硬了半分钟,到底还是在搀扶下乖乖上了床。我开了罐啤酒,母亲在电视机旁吹头发,她问我是不是真没啥事,我连说了两声「没事儿」,是的,有些急躁,甚至恼怒。母亲垂下头,不再吭声,等我刷完碗回来,她已经回了房。我不由有些失落。不多时——卧到沙发上,刚换俩台,母亲又出来了,她让我洗澡去,我赶忙笑笑说:「好好好」「别光嘴上说,pi股也挪挪」母亲摇着蒲扇。「烦不烦?」我坐起来,故意拧着眉。「切,这就嫌你妈烦了?媳妇儿还没娶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敢在外面惹事儿,我可饶不了你」母亲站在身后,又敲了我一下。她声音很轻,彷佛上午经历的那些糟心事儿从未存在过,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母亲携着香气,在眼前鲜活地走动,一颦一笑间闪烁着这个夜晚所有的光晕,她说起我小时候在缸沿磨牙的事,说我刚学走路那会儿能沿着杨木椅子一步步地栽进水缸里去。这么说着,她大笑起来,拿蒲扇轻拍着胸口,修长的脖颈在飞扬的发丝下白得耀眼。父亲回来已经快十点,醉醺醺的,一进门就指责我为啥不接电话。「你小舅喊你喝酒去!」他大着舌头,抡了抡胳膊。我一边把他引到沙发上,一边告诉他手机没电了。父亲让我给小舅回个电话,说不回不礼貌。「做人啊,礼仪为先!」他撩起衣服,拍拍肚皮,又猛地把polo衫脱了下来。「用你爸爸的,咋样!」他又拍拍肚皮,把诺基亚1100递了过来。母亲从玄关跟到客厅,始终没说话,这会儿她站厨房门口说:「张凤举啊张凤举,明儿个就骂他一顿,整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啥啊骂?」父亲靠到沙发背上。母亲抱着胸,没说话,还是轻摇着蒲扇。「大老爷们喝点洒咋了?啊?」他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最后盯着电视说:「咋了!」说话的整个过程中,父亲始终坚定地向我伸着胳膊,挠头和从裤兜里掏烟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小巧的1100攥在手里,像是什么炸弹的引爆装置。我只好把手机接了过去。「咋给你说的,少喝点少喝点,自己骑摩托车不知道?」母亲步步逼近,走到电视柜旁又停了下来。父亲摸了根烟,反复在腿上敲着,并没有点上。「别高血压,整天喝酒脑子都喝坏了!」母亲咬着牙,用蒲扇狠狠往自己头上拍了几下。「咋了?大老爷们喝点酒咋了?」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是这么一句,虽然口气弱了些:「妈勒个屄的!」母亲瞅我一眼,扭身回了房。父亲打个洒嗝,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总算点上了烟。于是一氧化碳和尼古丁便填满僵硬的空气。我觉得自己早该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直到搞了碗蜂蜜水回来,我才让父亲以后少喝点。说这话时,我颠着手机,彷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药蛋。电视里在演什么《大宋提刑官》,每次何冰张嘴我都怕蹦出来的是京片子,奶奶房间熄着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了。后来母亲出来喊父亲,让他洗洗澡睡去。「不洗,」他翘着二郎腿,耸拉着眼皮:「今儿个偏不洗!」当然,说归说,他最后还是洗去了。我在沙发上呆坐一阵,剥了个橘了,又换了几个台,之后就顺手拿起了父亲的手机。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手机功能,但那些通话记录还是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三个月二十来条吧,都很短,几十秒,最近的是五月三号,通讯录名字是「老蒋」。父亲用手机并不少,毕竟猪啊鱼啊杂事多,但「老蒋」在一众闪烁的数列里还是那么刺眼。我记得父亲不太会用手机打字。点开看了看,尾号是9877,有点耳熟,至于是不是老赵家媳妇数次要求我记住的那个手机号,我也拿不准。正是这时,母亲突然出现了,鬼魅一般。「明儿个平海广场有个演出,」她拎起盛蜂蜜水的
', ' ')('瓷碗:「学校的那些小演员们,你要不急着走啊,可以去看看」********************六号一早是被老赵家媳妇给吵醒的,她不停按门铃,奶奶只好去开了门。她问奶奶在家里干啥呢,也不出去转转。奶奶说医生吩咐还要休息。她哦了声,就问起了我,说有个事要咨询。奶奶说还没起来。两人便开始东拉西扯,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再次入眠。昏昏沉沉中,奶奶提起大刚,说他快出来了吧。「出来干啥,」蒋婶说:「挖沙多好啊,老这么挖着,不回来才好」边说,她边气哼哼地笑了笑,音频极高,说是海豚音都不为过。我的睡意顿时被搅和得魂飞魄散。「说归说,怨归怨,一个人拉扯孩儿也不好过」奶奶轻言细语。不想老赵家媳妇不吃这一套,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奶奶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至于她家是怎么个腰疼法,她并没有展开详细论述,而是像只大弹簧那样蹦了出去,空余奶奶在客厅嘀咕了好一阵。其他不说,她老起码是帮我躲过了一劫。喝了点稀饭,我去了平海广场。舞台就搭在河神像背面,尽管大太阳晒着,还是给围得水泄不通。演出大概也是刚开始,没有海报什么的,只是在舞台正上方扯了条横幅:「凤舞艺校文艺汇演」。小演员们年龄参差不齐,从八九岁到十五六都有,真像是雨后冒出的一茬茬木耳,母亲说以后会让他们上剧场演,现在还是锻炼锻炼好,也算是给学校打打广告。我绕着舞台熘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进后台的机会,虽然能隐隐听到母亲的说话声。远远挑块荫凉地,杵着看了一阵,一连两个都是评剧选段,《报花名》、《金鸟飞玉兔走》,好坏另说,技巧不谈,小演员们终究是差了口气。听说还有现代歌舞表演啥的,至于蓝凤组合——这「杀手锏武器」会不会登场不好说,我也没心思等下去,径直去了剧团办公室。会议室没人,我便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比赛。火箭对小牛,背水一战,姚明被裁判照顾着,首节八分钟就两犯,提前下了场,经过范甘迪两次换人后,到了第二节下半时火箭的表现才稍见起色。就中场休息的功夫,张凤棠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邀请我嗑瓜子。「还以为是谁呢?」她翘起二郎腿,把桌肚子踢得咚咚响。果然,没两句,我姨就提到了韩东——准表姐夫,说光前一阵他就往家里跑了两次,问我觉得这人咋样。听奶奶私下说,其实张凤棠前先对这个末过门的女婿不太满意,嫌人家年龄小。现在倒神气活现,如果张凤棠有尾巴,恐怕早翘到九霄云外上去了都,「咋,捡到宝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待嫁的是她张凤棠嘞。如你所见,奶奶的苦闷与不屑,使她老人家在这些话题上格外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但我能说点什么呢,我说:「很好啊」「死敏敏非要看上,你有啥法子?」张凤棠声音很低,手却甩得啪啪响。然而不等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她又撩撩头发,挺挺胸:「其实也不错,处对象不能光堆条件,也得看人,父母再有能耐,还能管他一辈子?人家学历这么高,将来为国家作大贡献咱不说,手头好歹也不缺啥钱啊,再在地方衙门找个工作,跟你姐也能相互照应着,对不对?」说到「对不对」时,她总算眉开眼笑地吐了口气。我点点头。「也可以,哈?」我又点点头。「前一阵刚回学校了,报了你们平阳啥研究院,听敏敏说还得实习一年,到时候啥都减免了,」她顿了一下,把脸撇向我:「对了,你俩不还是老同学?」我啊了一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就一中那会儿」「可真行你,就说你妈跑剧团吧,打交道的人也不少……」她「唉」了一声,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本《知音》,便没了音。我搞不懂这个老姨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啥又扯到我妈那,就没吭声。「这女的老在外头跑,抛头露面的看着光鲜,指不定咱就得吃大亏,」张凤棠似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撇撇嘴:「你说生意场上啊,下边儿那些衙门里头啊,啥人没有,谁身上干净得了」「我妈不就跑个剧团,能出啥事儿」我突然有些生气,乃至表现得稍显幼稚:「再说,不还有牛秀琴吗?」是的,救命稻草一样,我揪出了牛秀琴。我想描述一下这个人,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她啊,嘴上话漂亮,压根不会办事儿」张凤棠把书翻得哗哗响,半晌才又抬起头:「你找她她也得办得来啊,这上面的事儿,她管得着吗」我哼了一声。「你妈好歹也是个名人,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呀——」她音调一转,挠挠脖子,又眨眨眼,像是被噎住了:「其他不说,有个平阳搞房地产的,啥建宇老总」「他就是个副总,给人打打工」我没想到她会提到梁致远,有些措手不及。「你认识?」她似笑非笑。我没说话。麦迪继一个三分后,又造了个31,举场欢腾。「怕啥,」张凤棠笑着捣了我一下:「你妈的老同学呗,老早以前到平海来还是你姨夫接待的」这么说着,她又翻起了书,片刻,做贼一样压低嗓音——连头都压了下来:「哎,你见过没?」我摇了摇头。「诓你姨吧就」她嘴上这么说,一张脸却显得更加漫不经心。好半晌,等她换了本杂志,再坐下来时才说:「青霞就见过,听说前段时间还在剧场看过戏呢」最新地址:张凤棠满嘴跑火车,她的话我一概不信。「政商一家亲政商一家亲,这生意人能耐再大,政字也在前边儿,官儿大
', ' ')('了,做事才稳当」不出所料,张凤棠索性换了个腿,一副功成名就的样子,就差没把高跟鞋根杵她亲外甥脸上了。我还是没说话,连瓜子都不嗑了,像是生怕亏欠谁似的。「咱也不是嫌贫爱富,和平先不说,就说你妈的剧团吧,哪哪不看衙门人脸色?姐弟俩处好了,你姐夫家还能亏待你?」许久,张凤棠捣了我一肘:「小宏峰可拿你当榜样呢」她嘴角裂开,眉眼上翻,一副中了邪的架势,我也说不好这个是不是何仙姑附体了。午饭在小礼庄吃,姥爷上村祠堂玩,没在家。小舅妈也不在,我问她是不是没放假,小舅说上鱼塘送饭去了,前脚刚走。我拎份炒米,拿罐啤酒,就往鱼塘而去,不是其他的,只是想趁姥爷不在借他的工具钓钓虾而己。拐过第二道弯,便看到小舅妈打养猪场出来,她在电动车旁蹲下,快速整理了一下泡沫箱子。就这功夫,我野猪一样嚎了一嗓子。小舅妈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她站起来,红着脸就要打我。大外甥只好撒丫子狂奔。这天钓鱼的人并不多,遗憾的是一个多钟头我也没钓出两只虾来,真不知是我的问题,还是竹竿的问题。再返回剧场已是下午四点多,在门口恰好碰到青霞,她开辆现代,说要送几个学生回学校,问我去不去。我撇撇嘴,但没走两步还是返回来拉开了车门。新教学楼已粉刷完毕,就等着装修了,秋季开学用肯定没问题。虽然学校目前的生源主要是兴趣特长班,但全日制班多少还是有几个人的,像适才车里的学生,都是外地人。为此,母亲不得不请了个宿管。学校现在有授予中专文凭的资格,等教学配套设施跟上,就可以正式招生了。至于教师问题,据母亲说,那个高中音乐老师反倒来应聘了,舞蹈老师也试着招了两个,不过并没有我们学校的那个研究生。回去的路上,我终究还是不经意地打听了下梁致远。霞姐倒也不避讳,先是一通大笑,好半会儿才说:「对,梁总,梁总」我不知道关于此人和母亲的关系她知道多少。我问她有没有见过梁总,她反问我有没有见过。我说梁总请我吃过饭,她说梁总也请她吃过饭。我表示不信。她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说上次《花为媒新编》巡演的的时候,梁致远恰好在林城,就请她吃了个饭。「当然喽,蹭饭,」她说:「硬被你妈拉了去,想想也是,不吃白不吃」青霞表示梁致远很帅,声音也好听,有钱又有才,我觉得过于夸张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问:「梁总到剧场看过戏?」她又笑了起来,问我咋知道。我心里一沉,反问啥时候的事,她叮嘱我别瞎说,我问咋了。她说三人成虎呗,不为她考虑,也得为母亲考虑呀。具体是啥时候的事,她却不说,我只好又问了一遍。「烦不烦你,」霞姐没好气地撇撇嘴:「就前一阵,不是三月末就是四月初」至于其他细节,她不说,我恐怕也不好打听了。又或许,对我来说,以上信息已经足够了。我以为陈建军会搞点什么举动——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但一切如常。倒是蒋婶,当天晚上又到家里来了。我开了门才发现是她,她说林林还没走呢,我能说点什么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亲还没回来。蒋婶往家里送了些玉米棒子,说是大棚里种的。「婶呢?」她问。「睡下了,」母亲说:「看会儿电视就打瞌睡」她始终没有看我。俩人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母亲兴致不高,我甚至觉得有些不尴不尬。我确实想过径直起身,回自己房间,但还是觉得过于突兀了。蒋婶问我啥时候走,我瞅瞅母亲,犹豫半晌才梗着脖子说明天。「这就走啊,真是上大学了,回来连个面都见不着了」蒋婶就坐在我身旁的长沙发上,后来忘了谈起什么了,她摸着自己穿着紫色丝袜的腿,连连抱怨她太胖了。「就是腿粗,」她笑笑:「人家都说我挺俊的」母亲没搭茬,而是打个哈欠,说她去洗个澡。老赵家媳妇却坐得稳如泰山,压根没有起身告辞的打算。母亲先回了卧室,一会儿又出来进了卫生间,我觉得她瞥了我一眼,却又实在没有把握。蒋婶抖着腿,哼起了歌。据她介绍,这是她新学的减肥方法。我觉得自己是只蒸笼里的大闸蟹,浑身痒得厉害。就在这片越发浓郁的蒸气里,我猛然发现母亲的手机落在茶几上,那么近,只消坐起来伸个手就能够着。但终归,我还是没有伸出手去。********************「……田野上有什么?芦苇、高粱、玉米、野兔、孢子和狼,连大喇叭和红袖标都在这里失去了踪影……十一个大队并没几户人家,住得又分散,我们这些下放人员暂居的大队部反而成了方圆几里最大的人类聚集区……小礼庄东面是一个干涸的野湖,近千亩的芦苇丛使得它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依旧是平海最大的芦苇制品供应地。父亲他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些芦苇,忙时开荒种地,闲时打苇箔、扎苇席,繁重的劳动外是排练样板戏和政治学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政治学习的重头戏都是自我批斗会,一般在晚上,由革委会派员监督,有时也有其他村民参加,规则很简单,就是下放人员轮番上前,一面接受批评,一面自我反省,尽管依旧光怪陆离,但对十二岁的我来说,此番场景已毫无神秘性可言……革委会扎在几公里外的邱庄大队,监督员也是邱庄村民,三十来岁,少了一只耳朵,脾气暴躁,数次他把这些「文艺黑线
', ' ')('人物」打得站不起来,却从来没人反抗,直到有次同院的知青们看不下去,把「一只耳」揍了一顿,他才收敛了许多……撇开这些,在孩子眼中,世界终归是新奇的,特别是一望无垠的芦苇丛,当你站在秋天的平河大堤上,感受着眼前那片毛茸茸的海洋……到74年初夏,我己能独自一人钻进芦苇丛里,一下午摸上三四斤的苇鸲蛋,还有刚出壳的小苇鸲,现在看来残忍,但在当时却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改善伙食的机会……尽管一下雨棚子里就漏水,那年夏天结束之前,母亲总算是放弃了有朝一日返回城里的奢望……」《平海晚报》上面是一摞平阳本地报纸,彩印的头版头条几个大字分外醒目:咱沉香湖也有自己的五星级大酒店啦!感叹号是三个,一个比一个大。如你所料,正是宏达大酒店,从照片上看像什么外星物种落在湖畔的巨型砂锅。据介绍,该酒店总占地82亩,涵盖餐饮、住宿、洗浴、观光以及各种水上娱乐设施,「可谓综合性度假酒店的集大成者」。有意思的是,鼓吹奢华之外,报道又说,别看五星级,酒店对外提供了诸多平价餐饮和平价服务。酒店副总经理接受采访时表示,既然选择开在景区,当然是为广大游客服务的,满足大众需求永远会放在我们的第一位。整篇报道文笔华丽、内容丰富、叙事老练、跌宕起伏,令人深深折服。我点上一支烟,说:「平价好啊」「怎么可能平价?」陈瑶不屑地歪了一下嘴:「平价菜可不一定卖平价」她说的很有道埋,我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只能「靠」一声,在身前的小pi股上捏了一把。五月三号当晚陈瑶发短信来报个平安后,便再无音讯,我没事撂过去的短信和qq也石沉大海,但在当时,这些并没引起我的注意——老实说,对那几天里吃嘛嘛香的我来说,一切都如初夏的晚风抚起窗帘般稀松平常。等回到平阳再联系,电话却没人接,一连几个都是如此,近两年来第一次,我背着包站在光滑如镜的柏油路面上时没能见到陈瑶。在去往陈瑶宿舍的路上,我又打了个电话,这次通了,她说自己不在学校,好吧。之后好几天都是这么一种非正常状态,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干脆挂断,再不就是各种「忙」——她说系里有个项目,忙得要死。我去过八号宿舍楼下,也去过陈瑶经常上课的几个教室,始终没能见到人。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被人绑着挠脚心,愤怒却又无力。终于,某个周六傍晚,我又跑到了陈瑶宿舍楼下,默默弹了会儿琴后,开始冲着五楼阳台喊——搁过去,我会觉得此种行为傻逼得没救吧。好在一段时间后,总算有了同应——尽管一早目标阳台就不时人头攒动——她们说她不在。我只好继续喊。她们说她真的不在,「你回去吧」,这话说得特真诚。我停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灌了口水,然后陈瑶就出来了,毫无征兆。她站在一盆仙人掌后,挠了挠额头,之后便垂下手臂,再无动作。没人说话,大白体恤在昏黄的路灯之上闪烁着朦胧的白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一刻,心里还是像个糠心的萝卜,一下就空掉了。不想运动会第三天,3000米决赛前,陈瑶又出现在cao场上。这搞得我分外紧张,除了两次抢跑,更是在比赛中忍不住去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生怕看花了眼。跑下来,陈瑶娴熟地递水、擦汗,要不是那紧抿着的嘴,我真怀疑过去的一周多是自己的错觉。陈瑶说她请客吃饭,我说我来吧,她没说话,直到穿过小树林,踏上西湖的石子路时,她才说:「你请就你请呗,老娘又不傻!」我瞅她一眼,她也看我,撇开,很快又侧过脸来,翻了个白眼。笑声延迟了好几秒,但终归在碎削的阳光里弹跳开来,回响于耳畔,经久不息。我攥着初夏的鸟叫虫呜,顿觉身轻如燕。到了饭桌上,陈瑶的话就多了起来,各色八卦瘫在眼前,被掰扯得晶莹剔透。她说王伟超人不错,就是太胖;说那个南京李志又出新专了,还是自费;说王菲要再婚,李亚鹏怎么也比窦唯强吧。食物和话语伴着陈瑶活灵活现的表情,在油腻的人声鼎沸中恣意飞扬,这些,足以让人愉快。我干了一杯又一杯啤洒,让老板把头顶的风扇再开大一点。只是去澳洲留学那档子事,我大概永远也问不出口。饭桌上,陈瑶还提起平阳某郊县副县长的事,说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都能挪用公款一两千万,真的假的,也太夸张了吧。是有些夸张,但恐怕真得不能更真了,所谓庙小阴风大,池浅王八多。其实三月份就案发了,五月初才让媒体给曝了出来,该副县长贪污六百多万,先后挪用两千四百多万财政扶贫拨款,分十余次赴澳门,最后给赌了个一分不剩。据刑诉法老师透露,有好几次回程路费都是赌场赠送的。
此事因案情重大,影响恶劣,北京派了巡视组下来,督导案件侦办。刑诉法老师说没准儿这次是刨到王八窝了,该县光挂职副县长就有十一人之多,更别说这类挺洋气的赌博案件绝不会是孤例。经过十来天的折腾,论文项目总算选题完毕,老贺鼓励大家好好写,说要是整得好到时都有奖金拿。至于多少奖金,她却笑而不答,可以说非常老贺了。在她的参考下,我列了个「司法判例和土地交易制度」的题目。说实话,大而无当不说,跟母题「土地价格的法律分析」己相去甚远。但既然老贺都没说什么,我又能说点什么呢,
', ' ')('我又何必说点什么呢。就这个题目,老贺还即兴给我列了个书单,波斯纳、埃尔克森啥的,得有十来本。我站一旁,看她噘pi股趴办公桌上写,嘴里还念念有词。写着写着她就笑了,抿了会儿嘴,又开始笑。我觉得一种神秘力量cao纵了她。果然,没一会儿老贺让我给她续杯水。等恭敬地递上水,她把纸条拍过来,说:「拿着,这下心里边儿踏实了吧」我没说话,因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一大摞书,」老贺比划了一下:「你想想,到图书馆全挑出来,一个学期都不怕没事儿干了,还不踏实?」说完,她挺挺胸,伸了个懒腰。听说最近连老贺都开始晨练了,可喜可贺。这次黄金周归来,倒是在球场上见过一次李阙如,虽然没在一块打球。他以一种极小的幅度冲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不知道的准以为这货害了颈椎病。犹豫了下,我也冲他点了点,算是有样学样吧。奇怪的是,李阙如似乎许久没跟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们混一起了,至少我是没碰到过。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在教学楼里,他挎着包仰着方脸走在人流中,一头ji巴毛飘逸如故。我只能揣测,这孙子怕是被老贺给教育过来了,从她老在我身上耍得那些手段可见一斑。另一位老乡是真的大忙人,没准还在哪哪哪写生,好一阵都没露个面。然而这个周一下午,他还是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他从足球场蹦到篮球场上,扬言要给我画幅肖像画。这个说实话,正常人都是百般推脱的,大庭广众之下,摆个pose,实在太难为情。「难为情就要表现出来,最好表现出来,」李俊奇摘下我的棒球帽,又戴上,最后还是摘了下来:「只有捕捉到你的难为情我才算画到点上」他一脸严肃,以至于让来一根软中华时,我都不好意思接过去了。日他妈的。********************最新地址:二十万元奖金并没有真的发到手里,于是5月27日下午,母亲又来了一次平阳,参加那个什么大奖赛的颁奖典礼。我到校门口时五点出头,母亲应该已经等了一会儿,米色阔腿裤在石狮的阴影里,在平阳的风中舞得煞是欢快。她顺路给我捎了点粽子和糖油煎饼——当然,说是给陈瑶捎的可能更确切些——装在丹尼斯的透明包装袋里,看起来很有分量。「这不离端午还早着呢?」我把它们攥在手里,可劲颠了颠。「吃个粽子还得等到端午啊?」母亲切了一声,很快又笑了起来:「前两天刚上供——不能放,你俩可得抓点紧」「想吃完那还不太容易,到处都是大嘴」我也笑。「嗯,就你大方,」母亲头发又盘了起来,脑后的碎发滚啊滚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哎,陈瑶呢?」「有课,一会儿就能出来」「那——」她伸头往学校里面看了看,又转向我:「妈先走?」「急啥,不吃个饭?颁奖不明天哩?」我放起了连珠炮。「有点事儿要办,」母亲轻叹口气,握着挎肩包的手紧了紧,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明儿个吧,啥地方你俩先选好,啊?」我没说话。太阳很亮,母亲伸手挡了挡脸。她上身是件绿色长袖t恤,扎在裤子里,臀部的轮廓看起来很显眼。脚上是双银色细高跟,踩着柏油路面像一下下敲击着玻璃,让人烦躁莫名。我们穿过三三两两的人,像是穿过沙漠中的仙人掌丛。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以至于我忍不住回头瞧了好几眼。直到进了停车场,我才问母亲到底有啥事。「打听那么细干啥,」她挎上包儿,回头瞥我一眼:「反正约了人了」随着一口叹出的气,她拉开车门,环视一周后,又转过身来:「就是谈点事儿」当意识到自己皱着眉时,我强迫它们舒展开来。我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走了」母亲摘下包,冲我笑笑,很快又挎上。风熔化在阳光里,似乎更为猛烈,蔫不拉几的人们四下走动,拧着眉,眯着眼,却又悄无声息。或许,此时此刻,只有我的运动t恤在猎猎作响。打的花了点时间,因为的哥在打瞌睡,当我转身去找其他车时,他又抹抹哈喇子,堵了上来。直到上了文汇路,我们才看到毕加索。有两条主干道都在修高架,一通七拐八绕,最后还是进了行政新区。的哥不时通过后视镜扫我一眼,不知是棒球帽还是我手里的食物吸引了他。陈瑶打电话来问我人在哪,我说出来办点事,一会儿就回去。「早说啊,」她吼道:「害我一通好找!」挂了电话没两分钟,母亲就调头驶上了一条水泥甬道,途中她停下来跟路人说了几句,后来就拐进了一个环状停车场。稍等片刻,的哥也径直开了进去。然而不等他停车,母亲就朝入口踱了过来,边走边打电话。没几步,她又返回,从车里拎了个包出来。透过玻璃,我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母亲握着手机,回头扫了一眼停车场。她腰很细,腿很长,肥臀扭了又扭,说不好为什么,我眼皮一阵狂跳。母亲进了一个饭店(上书「桑园饭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大堂一番走动后顺着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过了分钟,我才走了进去。撇开大堂门廊,里面是个圆形空间,头顶张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天窗,底下正中砌了个假山池,喷泉搞得很飘逸,怎么看都像一只漏尿的膀胱。围绕着假山池的,除了两只水鸟和铅灰色的阳光外,便是一桌桌胡吃海塞的男男女女。我在里面杵了会儿,看了看大堂服务员,最后还是走了出来。一两分钟后
', ' ')(',实在忍无可忍,我又进去了一次,我甚至询问前台某位女士在七八分钟前去了哪个包间,我描述得很详细。但事实上,压根就没人理我。足足过了小半个钟头,母亲都没能出来。陈瑶说她饿死了,我说母亲今天不走,明天才请吃饭。「早说啊你!」她又吼道。我却丝毫不觉得饿,那一兜粽子和煎饼伴着大堂里的莫名味道,让我胃里直翻腾。绕着一楼转了一圈后,我上了二楼,然后是三楼、四楼,难说过了多久,随着一阵七弯八曲,眼前骤然出现一座室内天桥。穿过天桥,适才的喧闹都渐渐消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踏入了另一番天地。红色木门,金色门牌号,看样子似是酒店客房,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供我证明一下自己的判断。没头苍蝇般,又是一通东跌西撞,大概七八分钟后,我才找个出口,钻了出来。保安防贼一样盯着我。我摘下棒球帽,扇了晌,又戴了上去。眼前是一片停车场,透过朦胧的塑料顶棚,远远能看到平阳大厦。难能可贵,我总算发现自己在中央公园附近。半分钟后,我看到了熟悉的青石门洞,再后来那辆凌志ls430便跃入眼帘,它停放的位置似乎都一成不变。我攥紧手里的粽子和油煎,称重般颠了又颠。打停车场出来,右转,十几米后,四个杏黄色的大字在夜色中渲染开来——桑园茶楼,透过旋转木门,大厅里深红色的凋梁画栋清晰可见。老实说,我多么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前台依旧一副春丽打扮——也不完全,起码蘑菰头变成了羊角辫,于是她便晃晃羊角辫,瞥了我一眼。我也瞥了她一眼。她张张嘴,却没说话。大厅没几个人,但茶香还是浓郁得让人鼻子发痒,环视一周后,我径直步上左侧木楼梯。尽管知道没有必要,我还是凭着印象摸到了a301,如你所料,门锁得严严实实。如果有其他人在,难说推开门会闹出什么笑话。犹豫一下,我上了四楼,然后是五楼,也就是顶层,右转,几段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廊后,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天桥。过了天桥,古朴典雅消失得无影无踪,包着黄边的黑色墙体重又映入眼帘,刚正方直的天花板上隔三岔五地点缀着一些水晶灯,我也说不好这是什么风格。没走两步,一对男女搂抱着从房间出来,边吻边笑。发现我时,女的急忙闪开,不好意思地看往别处,男的却毫不在乎地在她pi股上来了一巴掌,一声响亮的「啪」中,他示威般冲我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扇他逼脸。一通弯弯绕绕后,我又回到了桑园饭店一楼大堂。天窗应该关上了——至少看不见星星,假山池旁围上了更多的人,男男女女们依旧吃得热情洋溢。看了看手机,七点出头,我空出发酸的右手用力甩了甩,然后硬着头皮走向前台。我问梁总在哪个包间,仨女的没一个理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埋头忙啥。我只好在柜台上敲了敲,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大概嗅觉真的出了点问题,总有股油呛气萦绕鼻腔,让人心里发慌。这次总算有人抬起头来,是最左边的瘦高个儿,她歪着脑袋看看我,说:「我们店不允许订餐外送呀」花了一两秒,我才确定她是在跟我说话,但这话什么意思,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我说:「啊?」「这是规定」她往我左手上瞟了一眼。除了丹尼斯的透明包装袋,那里还能有什么呢?我把它掂起看了看,没说话。「刚就瞅你在这儿晃悠」她似笑非笑。这女的长着个马脸,感觉还算亲切。我清清嗓子,刚要说点什么,涌来四五个抢着结账的人。哥几个搞得有些夸张,是真是假还真说不好,马脸一忙就是五六分钟,我只能在旁边站了五六分钟。「也不急啊你?」她「噗嗤」笑了出来。我没说话。「找谁啊?」「梁致远,梁总」我简直有些点头哈腰。我希望她能郑重告知,这里没什么梁总。「那你打电话联系啊」「能联系上我也不在这儿了」好一阵,我才说。「订餐没留电话?」「真当我送餐的啊」我摘下棒球帽,重又戴上。她一下就乐了,这一乐就是好半晌,搞得一旁给人结账的女的频频往这边甩白眼。于是马脸就捂住了嘴。等放开手,她板着脸说:「那就更不能给你说了,客人信息哪能随便透露?」「真是急事儿,要不——」绞尽脑汁我也没能找到一个好借口:「你打电话跟他确认下?」「不用打,」她垂头扫了眼电脑,又是「噗嗤」一声:「刚走了,俩分钟前清了客房」我第一反应是往楼上跑,迈出两三步才又掉头往门外冲去。一胖子刚拉开门,给撞了个趔趄,待我上了人行道,他还在骂骂咧咧。停车场是声控灯,我一连吼了几嗓子,狗叫一样。然而毕加索还在,老老实实地趴着,像头定江的铁牛,岿然不动。我猛喘一口气,慢吞吞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又奔跑起来。出了停车场,按顺时针方向走。两三分钟后,「桑园酒店」终归是跳将出来。几个猩红大字和着我的喘息上下起伏,类似恐怖片里五毛特效的片名,我觉得有些夸张了。杵门口,我疯狂地抹汗,摘下帽子扇风。攥着油煎的左手酸得厉害,我只好把食物放到了地上,我甚至即兴地来了两个原地纵跳,彷佛真有场比赛迫在眉睫。再提起包装袋,我深呼口气,径直穿过自动门。前台有俩女的,大热天罩着个马甲,隔老远就盯着我看。我直接问梁总在哪个房间,说这话时恨不得把包装袋举过头顶。她们一脸疑惑,我只好看看油煎,又重
', ' ')('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哪个梁总?」俩人总算作出了反馈。「就建宇的梁致远,梁总啊」我浮夸地抖着包装袋。说不好是不是错觉,一股甜蜜的油呛味穿过聚乙烯扑鼻而来。「609,刚上去?」一个转向另一个。后者不假思索地帮前者巩固了答案,斩钉截铁:「609!」我以为注定又是一场失败,不想她们没有丝毫迟疑。反像磁头擦过磁体,自然而然地播放出早己存储下的声音,甚至前者眼角闪现出的一抹异色,转瞬即逝,这当口我也无意深究。在前台提示下,我乘2号电梯上了六楼。然而刚出电梯,几道熟悉的身影于远处拐角处晃了晃,便消失在甬道尽头。高高低低,有没有母亲我拿不准。格局有些复杂,颇费了番功夫,才在东北角找到609,站在门前时,我觉得自己身上能拧出水来。没有声音,不管是走廊上,还是609房间里。门依旧是大红色,乳白色的墙体却遍布棕色斑纹,像铺了张巨型斑马皮,除了让人头晕目眩,我也想不出此种装潢的其他价值了。轻轻敲了敲门,除了敲门声和自己的呼吸外,再无反应。猫眼里黑咕隆咚,门底缝似乎有光——我也没把握,何况即便有光也不能证明里面有人。我又敲了敲,甚至抵着门缝听了听,还是一无所获。就这一刹那,一种热情的愿望充盈胸膛,我突然就觉得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不放心地又敲了两次,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隐约有一通京韵大鼓在耳畔回响,但我实在说不好它是否来自于我的脑海。然而电话没人接。我挂断,准备再打一次,几乎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声音——「咚」地一声响,沉闷,却不容置疑。我贴上门缝,打算仔细听一听,不巧,不远对过出来两个人,尽管鬼鬼祟祟的模样并末被看见,我还是红了脸。这二位倒好,始终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男的是个秃顶老头,女的打扮挺时髦,走起路来pi股扭得像马达。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却浪费了我近两分钟的生命。不等这俩货消失,便有男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就那么一嗓子,像猛然甩出的一记闷棍。我赶紧贴上去,却没了音。过了五六秒,伴着「咚」地一声响,他总算又开腔了,很模煳,令人想起扎啤杯口冒出的泡沫,但无疑是咒骂声,恶狠狠的,宛如疯狗。我不失时机地敲门,他又骂了一句,这次显然是针对我,因为几秒种后一串迟疑的脚步声偷偷熘出了门缝。又是沉默。继续敲。「没完没了了是吧,谁啊?」他终于来了一句。声音有些远,但磁性的嗓音还是像磨穿过三千张老牛皮。我心里一沉,竟没说出话来。「谁啊我说?」越来越近。我压低帽檐,把包装袋高高提起,半挡着脸。「神经病」「送餐」好半晌我才说。原本我想压低声音,开了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而除了这俩字,我再也挤不出其他东西了。「送错了!」他声音近在咫尺,我几乎能感受到猫眼后的那道目光。说完这话,脚步声随即消火,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一连敲了两次门,都没了回应。我只好抡起了拳头。一二三,四五六……捶到第八下时,门一把被拉开了。过于迅猛,以至于我险些栽进去。「我看你是反天了!」男人声音低沉,cao着某种不知名的西北方言,这厮扶了扶黑框眼镜,不是梁致远是谁呢?他像条鱼那样努了努嘴,却没说话,而是又扶了扶眼镜,半敞着怀的铜锈色睡袍无论如何也遮不住脖子上尚末褪去的青筋。毫不犹豫,我反手把那兜沉甸甸的食物呼到了梁致远脸上,彷佛拎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他吃惊地嗷了一声。于是在甩开胳膊肘的刹那,我又抬腿补了一脚。镜片后那躲闪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活脱脱是另一个剧团办公室里的陈晨。眼镜无疑是飞了出去,梁总抓着鞋柜挣扎了一秒后,终归还是乖乖倒地。于是岔开的睡袍里,一只半硬着的老红薯露了出来,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我冲上去又是一脚。这次,他的头磕在柜门上,擂鼓一样,老红薯也滑稽地抖了几抖。609是个套间,进门是鞋柜、沙发、茶几以及办公桌和老板椅。t形地毯是巧克力色的,以至于躺在沙发旁的那双银色高跟鞋是那么刺目。一种遥远而又真切的慌乱反刍般涌上来,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推开玻璃槅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泛红的脚底板。起初我以为母亲睡着了,等进去才发现一条白凉被把她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得承认,我哆嗦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近乎挣扎着,我一把掀开凉被,登时呆若木鸡。现在想来,母亲当时应该扭了一下身子,但反应到实践中却只是让乳房抖了抖。除了左臂上的半截t恤袖子,她几乎赤身裸体。黑红相间的胸罩松垮垮地耷拉着,奶白色的的肌肤在清亮的灯光下近乎透明,蕾丝内裤似没来及脱,内里的轮廓都隐约可见,几根毛发打皱巴巴的裆部边缘探出头,黑亮得让人心里一颤。足有两三秒,我才盖上凉被,叫了声妈。母亲垂着眼皮,流着口水,要不是喉咙里微弱的叹息,真的像睡着了一样。我摸摸她的额头,然后是脸颊,我拍她,使劲摇晃,我一连喊了几声妈,而所有这些也只是让她呓语般「唉」了两声。视线一下就模煳了,我冲出卧室。梁致远攥着眼镜,应该是刚爬起来,他摆摆手说:「药效一会儿就过了,一会儿就过了!」我飞起的那一脚却没能停下来,梁总结结实实地撞在鞋
', ' ')('柜上。我扑上去,顺势在他肋下来了一肘,说实话,顶得人生疼。在我准备捣第二下时,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力道不小,我使了使劲,竟没有挣脱。「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听我说!」他眯着眼,呲牙咧嘴:「你妈来那个了,没来得及……」我攥紧右手,刚要抡上一拳,他两手并用摽住了我左胳膊。我只能咧咧嘴,弯下了腰。梁致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力气却着实不小,左扭右扭末能挣脱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意轻敌了。这货笑了笑,喘得像头牛,他靠近我说:「不听话是不是?啊?急个啥你?急……」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我卯足劲往后一甩脑袋,伴着一声闷响,他立马没了音,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淌在脖子上,与此同时,我恢复了自由。血几乎是喷出来的。梁致远睁大眼,死死捂住口鼻。我抹抹脖子,转身进了卧室。我不知道他只是流鼻血,还是真伤着了什么器官,但我觉得自己能听到那种哗啦啦的声音,这并不让人兴奋,相反,一丝愧疚没由来地攀上心头。血都抹在床单上。母亲满脸都是泪,我没忍住,也是鼻子一酸。给她穿衣服颇费了一番功夫,单个文胸就耗去三四分钟,不是不懂构造,而是手哆嗦着,压根就不听使唤。背母亲出来时,梁致远已不见踪影,血淌了一地,红墨水一样,看起来很假。地上散着几个粽子和油煎,被踩得稀烂,糯米和糖水掺在一起,似什么动物的脑浆。门口聚集了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见我们过来,慌忙躲开。走出几步,我又返回给母亲拿鞋,就这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人堆里似有道身影分外眼熟,我立马扭过头去,那人却已消失不见。巨大的落地窗外星辰闪烁,即便窗帘拉着,也没能完全挡住灯火辉煌的平阳大厦。进了电梯,隐约瞥见几个保安一熘儿跑过,而脚下的地毯上不可避免地盛开着几朵殷红。前台姑娘只剩下一个,正搁大堂正中拖地,看见我,她「哎」了一声,却愣愣地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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