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老爷子笑了,江晚宁趁热打铁:“那就不安排我与他们见面了好不好?”
她执意如此,施老爷子也不好一直强求。
“也好也好,外祖父就养姝予一辈子,免得今后受夫家打压。”
江晚宁由此放了心,却没想还是撞见了不想见的人。
大抵是因为她受不得苏州独有的潮热,又可能是因为她心窝里揣着忧虑的原因,她没什么心情用晚膳。冬温为了哄她高兴特地在湖心亭设了一小桌吃食,想着趁她乘凉时候用,没成想迎面便遇上了段玉廷这一行人。水榭长廊下流泉拨韵,淙淙水声响和着他的赔罪声。
段玉廷平时虽不着调,总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面对着恩人的外孙女,倨身:“叨扰女郎了,学生三人是受施老应邀前来赴宴的。因贵府景色奇致流连于此,几时跟丢了引路小厮也不得知。见女郎一行人在水榭游憩,斗胆前来一问,设宴的春晚亭在何处。”
言罢,拱手等着江晚宁的回复。
水榭一时安静,唯有池中锦鲤时不时冒出个肥大的脑袋,偷咬上一瓣湖中绿荷的残声。
段玉廷见她看水池看得得专注,面目尴尬道:“学生名字段玉廷,这位是牧见山,女郎在府上与我们打过照面,您应当是认识的。我们三人里面您应当没见过子斯罢,他是头一回来,不过昨日揭榜之后女郎大概听过他的名讳了,子斯你何不过来与女郎问好……”
他由是走进,隔着三尺的距离行揖。
衣袂翩翩,抬起的夜风自她身畔擦过。
“鄙姓陆,名之卿,字子斯。”
如此卑谦有礼。
江晚宁终究还是扭过了脑袋,不过她的视线却眺过眼前人,跃到了他身后的段玉廷和牧见山身上:“方才看景看得认真忽略了你们几人,实在抱歉。春晚亭就设在园林西角,只要过了这条长廊右转直行便对了。”
段玉廷忙点头,虽不知子斯如何招惹到这女郎,只是点头道谢准不会错。
“对了,我听外祖说你们二人分别中了乡试的第二名和第五名,恭喜了。”她看起来也是一副不想多留的样子,冲他们点了点头便回去了。
段玉廷愣愣,不明所以地和牧见山对视一眼。
“周女郎脸色不好看,这不是我们招惹的罢?”
牧见山讷道:“可我们半个月前才和她打过照面,那时候她还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呢。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们三个人同她打招呼她独独不理会子斯,可子斯与她是第一回 见,按理说也不应当……”
段玉廷踅身:“子斯你说,怎么……”
夜风掠起略显空荡的长廊,二人一看,哪里还有陆之卿的身影。
另一边的幽径道上,冬温欲言又止。
江晚宁:“你想问什么便问罢。”
冬温:“这位陆解元,究竟是不是……”
“我不太清楚,不过很快便能得知了。”
冬温琢磨不透女郎的很快得知是从何处得知,更有些弄不明白明明有捷径回房间偏生选了这条荒草杂芜的道路。不过她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没多问什么,只专心地替她挑开拦路的枯枝和石子。又走了一会儿渐渐听不到身后动静,折回一看,见自家女郎喘气嘘嘘地娉婷驻足。
冬温欲为她拭汗,却不见她手中细绢。
“女郎您的帕子呢,方才在水榭我还瞧见了。”
江晚宁目中情绪一闪:“大抵是丢了。”
“那还走得动道?”
“我乏了,腰酸,腿也是酸着。”
冬温心疼她,给她腾出一处空地歇下。
左右张望一会儿见没什么人路过,便先过去取帕子。
她再三嘱咐:“女郎千万不要走动呀。”
江晚宁乖乖应声好。
待冬温走后,她却不大安分地站起,环顾四周,见左侧斑竹挤挤攘攘,便顺着千转百折的曲径朝深处走去。府上景致设置奇巧,也难怪段玉廷一行人会走丢,可她毕竟在府上待了三年之久,到处都是熟悉的。她只留心着身后的动静,一个踅身,绣鞋精准无误地踩上地上人影,堵住了来人的去路。
对方一瞬错愕,很快又平复了情绪。
江晚宁环臂看着他,冷笑:“倒是巧,能在这地方碰见陆解元。”
陆之卿敛目:“鄙人正是来寻女郎的。”
他摊开掌心,嫩娟娟的绯色帕子正躺在那里。
江晚宁看了一眼,没有伸手:“一方帕子而已丢了也便丢了,你我单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孤男寡女待在这里,若被人看见了才教人说不清。”
他认错:“是我之过,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未想那么多,还望女郎见谅。”
她顺势从他掌心取回帕子,一丝一毫的接触都没有,道:“现物归原主了,你便可以回去了。”
浮光霭霭,玉盘溶溶。江晚宁强装漠不关心的脸颊倒影在陆之卿的眼眸里,而他背光而立,不公平得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借着迢迢星汉点点流萤,看着他一惯冷硬的下颌示弱一样地动了一下,吐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太息。
“鄙尚未问过女郎名字。”
“周姝予。”
“彼姝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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