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还是个没开窍的女孩子,吃了整整一条鱼,薄薄春衫下的小腹微鼓。不像京城里别的女子,为了博得郎君青睐,热衷于用一根细细的丝绦把腰身勒紧、勒细,仿佛这样便能显得身姿更柔软、更纤细。
江愁予觉得她这样子,就很好。
他搓了搓指尖,终究没有把手放上去。
“妹妹又呆了。”
江晚宁回了神,没把那些让她忧心忡忡的问题说出来。她知道这些问题是忌讳,说出来也许会翻出一大段烂芝麻谷子的事不说,还可能让姨娘和四哥哥都伤心。
她岔开话:“三哥哥怎么还不来呀。”
江羡之把吃蟹这件事看得很重,尤其是那只他亲手钓上来后,又亲自烹饪的只有婴孩拳头大小的蟹。他要把它分成三份,让弟弟妹妹一起感受他的劳动成果。
恰好门外紫色衣衫一闪,江羡之换了衣裳来了。
“崔密,让他们带进来吧。”
江羡之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即便他一身衣裳换了许久,醉仙楼里站着脚酸的杂役小厮还是乐呵呵地进来,将一盘盘各种风味的螃蟹端上桌。
江晚宁才吃了一尾鱼,雅间里酿着丝丝若有若无的葱姜味。哪知送进来的螃蟹多重口,浓稠的汤汁上飘着厚厚的辣油,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实在有些呛人。
江晚宁好这一口,觉得没什么。但她见四哥哥掩唇咳了一声,便嘟囔道:“要不开个窗罢,这个味道熏的我不舒服。”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娇气。”江羡之抱怨一声,倒是让小厮开了窗。
窗下的风铎自顾摆动。
隔着水波徐徐的湖面,能眺见湖中心泊着的一座奢侈船舫。江愁予目力极佳,见到纤纤舱楼边倚着一对男女后,淡淡移开目光。
“呀,他看见本宫了是不是?”
美艳妇人捂扇轻笑,视线从远处清雅公子的身上收回,难免和身边的面首做一番比较。且不说离得远,看不清容貌,那位公子的气韵旁的人也沾不上半分。
她无趣地推开了身旁男子,转而对着侍卫吩咐下去:“你去为本宫,好好查一查他。”
第7章
江晚宁两腮微微鼓起,鲜嫩雪白的蟹肉在她的贝齿之间翻动。她死死地压住喉咙里冒上来的饱嗝,揪着江愁予的衣服小声道:“四哥哥四哥哥,你不要再剥了,晚宁吃不下了……”
江愁予似乎格外热衷于喂她。
对于富贵子弟来说,吃螃蟹不为是一桩大有讲究的雅事。江愁予的手边放着一整套的食蟹工具,只见他将剪子一挑,剔出一大块金黄流油的蟹黄。
他手边的盘子里,还盛着满满一叠蟹肉。
他通医理,知道吃多了这种寒凉之物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便一口八宝饭一口肉地喂,看着她一脸餍足的表情,心中那一点儿被那妇人冒犯的不愉快也随之散开。
他道:“那就歇一歇,等会儿再吃。”
江晚宁看着他的手指,淡朱色的指甲上沾着几点蟹黄,像一朵小黄花碾在上头,很是漂亮。她机灵地夸道:“四哥哥的手生得真好,可用来剥蟹真是屈才了……”
江愁予温和地看她,一点不上当:“四哥哥的手舞文弄墨使得,给妹妹剥蟹也使得,妹妹不必过分忧心了。”
江晚宁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江羡之。
到底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妹,江羡之幸灾乐祸了没一会儿,过来给江晚宁解围。他咳了咳,正色道:“四郎也算是半只脚踩进官场的人了,有些事我私底下还是要叮嘱一番。还是先停一停罢。”
仆从端来去腥的菊花水,伺候他濯手。
江愁予擦净手上水渍,看起来恭谦。
“四郎为人,我是再放心不过的。然而官场之上亦有明争暗斗,四郎有时候可圆滑些,免得遭人排挤。”江羡之一顿,转而问道,“四郎从前居于山中,可曾听先生说起过昭怀长公主罢?”
“不曾听说过。”
“她喜好美色,在公主府中豢养了十来个男宠。前个月强夺了尚书吏部郎,此人还是她的姑父。”江羡之叹一声,“官场鱼龙混杂,谁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四郎美姿容,若是碰见了她,尽可能地还是避一避好。”
江愁予应下,视线却落在了江晚宁身上。
落在炊妇、船夫这些外人的眼里,老觉得这个哥哥把妹妹盯得过分紧了些。然而江羡之却能理解他的,他长年流离在外,终日形影相吊。好不容易得了个玉雪玲珑又粘人的妹妹,喜欢得紧也是应该的。
不过看得太紧也不好。
江羡之看了眼青花卧足碗里冷掉的蟹肉,打心眼里觉得无奈。看四郎的意思,似乎有让妹妹将这一叠东西吃完的意思。
江羡之觉得自己作为兄长的作用到了。他趁着四郎盯着妹妹出神的片刻里,默默地拉过碗,吃干净了里面的蟹肉。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不至于让妹妹为难,更不会辜负了四郎的好意。
“我见蟹肉腥冷了,便吃了。”江羡之对上江愁予看过来的视线,嘿嘿笑了两声,“四郎应当不会介意罢。”
公子是温柔和煦的公子,怎么会为了一盘蟹肉而和自家兄长翻脸呢。江羡之也是知道他的品行的,听到他淡淡说了句无事后,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却没留意到一边安白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
“不过,为什么四郎为何不吃蟹?”
袅袅细烟从山形香炉中喷吐而出,二人相坐于一面棋盘前,执子对弈。江羡之其实不喜欢下棋,但他有心迎合四郎的喜好,盼着从中拉进生疏了十几年的兄弟情分。
“郎君肺气不好,大夫不允他服用这些寒凉之物。”安白在一旁煎茶,知道郎君不喜提及他的病症,便代他回答了。
江羡之追问:“怎会肺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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