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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我们面朝大海(4)(1 / 2)

大巴开过那座通往滨川的桥的时候,殷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前桌是一个穿着酒红色的卫衣,外面套了校服的女孩。她盘着头发,露出了暖白的后脖颈。殷延从她背后可以看到她耳朵上架着的黑色眼镜脚。

关于缪言的特征,殷延一个都没抓到,只是他心里仍有一道声音在叫喊:是她。

可当他的眼神再次凝固在那个干净的后脖颈上时,殷延又变得迟疑不决。他困惑地望向窗外,想寻求一个答案,所及之处,只有青葱的梧桐树和教学楼的红砖顶下一个个镂空的教室,恰好这时,鸟鸣声也响起,是充满了如此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这个孕育了所有生物情感的曼妙时节,不需要人费尽心思地去努力,就可以得到慰藉。

可我们还没有一起过过春天,殷延想。

随后殷延又望回前面的人,她正在认真的写作业。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后背,女孩没感觉到,殷延点了第二次,她才有反应。

但女孩没有停下手里的笔,认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只是身子向后靠,头也不回问道:“怎么了?”

殷延一时语塞,不知为何,前面的女孩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他下意识地掐了掐虎口,是疼的。

不是春天吗?

他又低头看向那个虎口,纹身还在。

女孩等不到回应便准备向前靠,她大概觉得男孩打扰到她的学习了,但殷延说:“等等。”

女孩不耐烦地摘下眼镜粗鲁地扔在桌上,在课桌里摸索一阵后起身,椅子因她的动作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声音,她转身,漠然地把手里迭起的纸揉成纸球后随意地砸在殷延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殷延只有一秒都没有的时间是和那双眼睛有过交汇的,然后有人好像在跟他说:她不在看你。

殷延不信,慌乱地低头,耳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双眼睛和女孩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他眼睛的漩涡里,但殷延固执地想要站起追上她问她为什么,可每当他走一步,周围的事物就会高上一节,如此,他就像掉进沼泽,或者是他变成了蝼蚁,自然生命最微不足道的那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落在桌子椅子脚的密林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迈着他根本无法追及的步伐离开。

忽然殷延想起了那个纸团,他观望四周,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纸团,于是他抬头,发现那个纸团在桌角摇摇欲坠。

甚至就是在下一秒,它坠落了。

殷延的瞳孔放大了,因为有一块白色正从那个慢慢松开的纸团里脱落出来。

他再熟悉不过那个是什么东西了,随后他耳边像是念咒一般响起了: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

殷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张开了嘴,静待那个药片落进他的嘴巴。

吞咽的那刻,那道声音又忽然响起:

你给我永远离开这里。

殷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要吐出来,但是做不到,于是他伸手去扣喉咙,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最后的最后,他扣地喉咙开始刺痛,开始流泪。

忽然,殷延想起来那双眼睛了。

因为她也噙满泪水。

可他要永远地离开拥有春天的梦了。

殷延醒不过来,只有身体在抽动,挣扎时还会发出困兽的呜咽声,缪言枕在他的肩头被突然的抽动惊醒,感觉到她的手被越拷越紧,等到眼睛聚焦,才勉强看清殷延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宇。

他在做噩梦。

醒醒。缪言拍了拍他。

但殷延根本感觉不到,梦里,瞬息转场,他看到了早春的路边晚霞,绿化带开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紫一朵,粉一朵,他们身旁倒落着伏特加的酒瓶,眼前车来车往,看得他心烦意乱。

缪言抱着书卧在他怀里念道:

潮湿的苦春,秃鹫衔走了我的双手,带着骄傲的它,去到森林,去到溪谷。我的身体,住进一位严肃的先生,他不教我握笔,不让我靠近大海,在春天,我命令他,挖下我的心脏,献给阿尔。

她好像在跟你对话,但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说话,那种把自己的情感和世界隔开的方式,会酝酿出距离。而隔着这份距离,她的声音却穿过鸣笛声传进他的耳朵,殷延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念白。

但是,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到那本空白的书上,她哽咽着抬头,睫毛沾满了泪水。缪言撑着那双无助的眼睛向他寻求帮助,抽噎问出:

什么时候才能圆满这潮湿的苦春?

殷延想回答,但是口嘴像是被封住了,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的景色像是一张背景布,随意就被扯起蹂躏,前一秒他还能感受到衣物的摩擦,感受到她骤降的情绪,甚至他可以为解答她的问题做出准备,可下一秒,消失的她像一盆冷水浇在殷延身上。

殷延对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但晕眩感只是变得更重,他恐惧万分,怕他真的被扭进这个寂寞的万花筒里不得抽身。

这是春天之愕吗?

到底是和他们所说的那样,陷进春天好?

还是就这样,静止在冬日?

他恍惚间,看到眼前有张熟悉的脸,脸上传来了明显的痛感。

殷延,殷延!醒醒,醒了?缪言把殷延的脸都掐红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恶梦一直拷着她的手不松开?

松手。缪言动了动她被握住的手。

殷延有些迷离,梦的后劲还过不去。

殷延,松手。缪言说第二遍。

殷延突然想起了梦里,缪言说:什么时候才能圆满这潮湿的苦春?时的表情,道不清,直觉让他突然坐起,缪言的手被掐得更痛了,皱着眉毛倒吸了一口气,有点烦了,可她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殷延贸然的靠近吓得断在嘴边。

你别走,你别离开我,夏天之前都别离开我。殷延还没清醒,他只一味地向眼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乞求道:求你了,求你了。

你给我松手,听到没有?缪言根本不想回答殷延的话,按捺着心里的怒意,冷着脸机械地重复她的话,她的手已经疼到她眼角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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