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春棠以为大老爷们儿们又都装死,打算随便抓一个做苦力,结果还没下手呢,久违、昼筝、彦甫齐齐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到:“我去!”
春棠被他们吓得退了一步,眼都瞪直了,“干啥啊你们,打家劫舍去吗?”
久违看了旁边的父子俩一眼,又给坐下了,“那我不去了,我刷碗。”
昼筝再次跟彦甫交换了个眼神。
彦甫刚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把淮上也捎上——怕他叔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发疯。结果这下好,久违自己说不去了,也不用愁了。
“你俩又眉来眼去什么呢!不许你俩一起去!毛毛跟姐走!你们仨刷碗!”春棠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彦甫临出门前跟昼筝比了个手势,久违和淮上也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懒得问,便权当没看见。
三个人起身各自干活,把后院都收拾好了以后,又往地板上一躺,看那架势,似乎是吃饱喝足要准备午睡了。
“天上的日子过得真慢啊……”久违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望着不断翻滚的云。
昼筝翻了个身合上了眼,嫌弃到:“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能不慢么。”
久违笑了笑,没回他的话。
在他时而模糊的记忆里,似乎还真有那么一段与人间有关,可无论他怎么想,那一段记忆都像是浸在了天池底一样,隐约能看见,却始终看得不真切。
彦甫跟着春棠回了老君的府邸,眼瞅着老君不在,才敢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去。
前两天他跟老君磨仙药,老君不肯给,他偷偷摸了一葫芦走,事后还把剩下的放回来了,结果那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论他怎么道歉都不愿意原谅他,看着他就提杖要揍——唉,还不都是为了他那讨债鬼一样的爹。
彦甫跟做贼似的探头探脑,结果思想一跑毛,就把春棠给跟丢了,站在老君府偌大的药园里不知所措。
等到他转悠半天才找着春棠上哪去了,刚绕到屋内的屏风跟前时,就听见了那一句语调他再熟悉不过的“多谢”。
彦甫步子一顿,登时慌了神。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这样吧,这个司墨、这个司墨、难道真的就是他那失踪了上百年的便宜婶?
彦甫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方面他婶找到了,他自然是欣喜的,甚至可能比他叔都高兴;可另一方面,他却又是有些惧怕的。可到底怕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他就这样怀揣着一半惊喜一半恐惧,从屏风后头探出了半颗脑袋,去确认那人到底是谁。
这举止,这身型,这眉眼!唉,绝逼是他婶没错了。
别管眼前这个正坐在铺边上的白衣男子到底比他婶消瘦了多少、憔悴了多少、苍白了多少,就算他瘦成一根枯骨、憔悴得整张脸都凹陷下去、亦或是白成一道光,彦甫也绝对认得出。
原来,仙桃大会上站在桃林里折桃枝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啊。
这是他婶啊,是从前天天给他开小灶做好吃的、会因为他不专心习书而掐他耳朵、也是他找了上百年的婶啊。
彦甫简直想扑过去紧紧拧住他婶的耳朵,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找他的艰辛倒豆子似的全倒给他——王八蛋,你跑哪去了,可把我和我叔折腾惨了。
然而彦甫脚下还没动,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他婶似乎……看不见?
彦甫眼见着那男子艰难地抄着勺,舀起一颗团子,直愣愣地往鼻子里送。
春棠瞅见彦甫的半颗脑袋,正想跟他招呼一声叫他过来,结果身后那位就一勺热乎浇到了自己鼻子上。
男人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春棠暗啐一句,连忙抓了手绢给他擦,“毛毛过来,看着司墨吃饭,我去给他煎药。”
彦甫小心翼翼地挨了过去,还伸手在那个人眼前晃了晃,确信他是真的看不见了以后,才安心坐下来。
这时,那人朝他抱歉地笑了笑,一开口就是一嗓哑得陌生的声音:“麻烦姑娘了。”
彦甫心里一凉。
他婶这是怎么回事,不但看不见,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吗?这些年他去了哪,受了什么苦,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谁找到的他,他又是怎么到天上来的?
数不清的疑问在彦甫心里团成一团,搅得他脑仁发疼,这还没清理出个头绪来呢,那边那个让人劳心费神的王八犊子又抄起勺子准备糊自己一脸了。
彦甫本就有一颗老妈子的心,自然是不能看着他婶继续作践自己,所以当春棠端着药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彦甫抄着勺,一口一口地喂司墨吃饭的场景。
……男人都是什么怪物。
“啥玩意,你说你婶又聋又瞎?”昼筝一惊,喝茶的时候把自己呛了个半死,半天才把白眼翻了过来,瞪着儿子质问到:“那你问他谁把他害成那样的没有?”
彦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突然被昼筝打断,就回了他一句,结果
', ' ')('再去想刚才的事,就忘了个干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骂到:“都说既聋又瞎,连我都没认出来,我倒是也想知道是谁害的他,你在这跟我急,不如自己问去。”
昼筝想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弄清这些事儿,自己晚上睡不着,于是还就真抛下儿子去了。
彦甫本也想跟着去,可想了想今天的情景,断定自己那总是关心则乱的爹什么也问不出来,最后还是窝着没动。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都不到,昼筝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棠丫头说人给天帝小儿接回府去了,我不愿意见那老不死的,也没什么理由去拜访,就回来了。”昼筝摸了摸自己微凉的鼻子,看着彦甫一脸得意,真想立马把他掐巴死算了,推着他往卧房走,“睡觉睡觉,想再多也没用,赶明儿下朝了咱堵他去。”
然而晚间活动结束后,基本没什么心事的彦甫很快就睡着了,而满心怀揣着事儿的昼筝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不像彦甫,考虑来考虑去也就反反复复那几个问题,他想的很多也很深,可今天没能见着苏常,光凭他自己推断,根本就解不出谜底。
百年前苏常消失得彻底,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如果是有意为之,目的是什么?始作俑者揪着一个凡人不放,是苏常有事瞒着他们,还是另有所图?可苏常几次转世都始终生活在故途山的那个小院里,最初那一世的底细也被他摸了个透彻,难道真的有漏网之鱼?
而百年之后,不说整个人间,就连天界和魔界都经历了一番清洗,唯独没有太大变动的就只有地府,在这样动荡刚平息的时候,苏常又出现了,甚至还背了个新的身份到天上来,他是来找人的,还是有其他所图?
昼筝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出头绪来,后来想睡了,却发现自己精神得不得了,只好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浆糊地挨到天亮。
可天亮了,他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乱七八糟,回忆掺杂着回忆交错成一团,扰得他睡不好却又醒不过来,直到彦甫把他推醒——
“爹,爹起床了,早朝要下了……”彦甫在边上睡眼惺忪地摇他,话还没说两句,自己倒是先蹦了起来:“完了完了,睡过了,快起来!”
昼筝被梦里的事搅和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早八辈子把今天要做的事忘了个干净,最后还是被彦甫塞进衣服里,强行拖去了天宫门口,恰好遇上早朝散了,各路仙人结伴涌出。
不少仙人跟八襄神君打招呼,可今天的八襄似乎魂儿不在身子里,一直垂着个脑袋眯着个眼睛,见谁都不吭声。
于是炮火就转移到了一直掺着昼筝的彦甫身上。
可彦甫忙着寻人,也没空应付,最后踹了自己爹几脚,把人给踹醒了,扭头看见淮上的身影,立马就脚底抹油准备跑。
“哎,你上哪去?”昼筝一把拽住儿子的袖子,伸手把眼屎揉干净,打了个哈欠,“不跟爹一块去见你婶吗?”
彦甫一看他那怂样就能猜到他的心思,摆了摆手连连摇头:“我知道爹你能镇得住场子,我就不瞎掺和了,我跟淮上还有事儿我走了。”
然而他那赖皮爹死活不放手,两个人你一招我一招掐了半天,彦甫也没能脱身。就在两人打的水深火热难解难分时,淮上总算慢悠悠地度过来救场了。
“帮你告假了,说你身子不适。”他先朝正被彦甫掐着脸的昼筝点点头,又伸手架开了两人的手,跟彦甫招呼到:“不是说去抓蝶鱼么,还不走?”
彦甫见有人救场,赶紧学了缩骨神功似的把自己抽了出来,跟着淮上跑了。跑之前还不忘跟他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现在还是心情复杂,不晓得要怎么面对他婶,比起跟他婶叙旧,他还是去抓点仙鱼给他婶补补身子吧。
昼筝也心情复杂,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苏常,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久违的事。
彦甫怂,他也怂,原本想两个人一起去了,还能有个圆谎的,结果现在那龟儿子溜之大吉,丢他老人家面对虎穴,不进也得进。
而且这来迟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苏常下了朝跑哪去了,万一又跟着天帝小儿回去了,他要怎么跟人接上头啊。
就在他欲哭无泪时,走远的淮上忽然拐了个弯回来了,面无表情地跟他耳语几句,又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他说,司墨约他在桃林一见。
哦豁,他还没去找人家呢,人家倒是先找上他了。
看这架势,仿佛有一场恶战要应。
可不管苏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了,他若有求于自己,自己必定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只是当昼筝抵达已经落尽了桃花儿的桃林,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现身时,他之前翻来覆去的所思所想,突然间就湮灭得一干二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