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声音听起来空落落的,时而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嘈杂音,“赵孟成……”
赵孟成听清顾湘说什么,面上一凝,冷静地回应她,“我马上过去。”
唐家姊妹五个,一个独子。
按理,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早做好一旦人横下来,子女该怎样的应对了。
偏偏不到那个节骨眼上,人不知道怎么担待。
老太太送来医院,唐文静第一时间通知了兄嫂。于是,家庭战争正式打响。老太太原本心脏就不太好,七十几的时候就老说房颤房颤,大家都以为熬不过了,谁晓得老骨头越活越当惜,生生过到了八十三。
年前就说这个3是个缺,迷信地要去闺女家跨一跨,这一跨,当真没逃过。
事出在老幺家里,前几天唐文静还和兄嫂为了个求人办事的体面闹得不如意,这下,可逮到煞气的由头了。
嫂子黑不提白不提的作派,来到医院就唉声叹气地喊作孽,好好地,怎么就昏过去了,怎么弄的呀!
老太太一向身体很好地,老人只要脏腹里没毛病准是长寿的命。
唐文静原本就两眼一抹黑,真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哪还敢提因为什么,你要是说因为看到个什么脏东西吓得,她这精刮的嫂子更是不得命。
上头还有几个姐姐也是老的老,远的远,唐文静征询兄长的意思,要不要都通知到了。老太太送进急诊的时候,看上去蛮凶险的。
唐家舅舅是个耳根子软的男人,里外都由着女人上前。舅母随你去的嘴脸,你通知吧,老太太在你那里出的事,你最好一手包办了才好!
唐文静听出来了,听出来他们作为子媳不想沾手了,真真到了横下来,一味全要她这个小幺子打发掉了。唐文静干脆也拿话来下兄嫂的颜面,“嗯呐,多做多错,你们也别门缝里把人瞧扁了,当真出事,我来打发就我来打发,只要你们做子媳的场面上过得去,谁又怕谁笑话。”
说罢,唐文静就打电话要香香过来,话也说得严重,说外婆跌了一跤,可能要不中用了……
顾湘上班的地方那么远,恨不能一脚跨过去的急,偏偏堵在了高架桥上,这才给赵孟成打电话。
转手的消息,自然听得都不齐全,重点就是外婆急救中。
赵孟成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已经下来了,医生正在和家属谈话,唐家就舅舅一家在,子媳并孙媳四口人。
孤单的一个是唐文静。
术前沟通的是位主治医师,说明病人情况,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目前病人体征并不良好,可能需要介入微创治疗,医生口中的微创在科学领域很成熟了,但是由于病人体征指向下滑,术前沟通还是出具了病危通知书。
老母亲平日里从来咒自己老不死,唐文静有时候和老母亲拌嘴也笑话她,你反正有孝子贤孙,还怕没人给你摔丧?
真真听到个病危,唐文静头一个眼泪下来了,她捂着嘴,想哭不敢出声。医院里对这些眼泪从来麻木了,谈话的医生只催家属尽快沟通签署病危通知书。
通知书在唐家舅舅手里,而冷冷问话的却不是他,是个个慌神里已然走近了他们都没被察觉的赵孟成,他问医生,“渡过危险期的几率有多少?”
说话人彻头彻尾是个外人,那医生觑对方一眼,要知道问几率问胜算原本就是医患沟通里的大忌。
那医生打太极,赵孟成干脆换了个问题,“手术几时?”
医生说已经通知了他们副主任来做这台高龄病患的射频消融术。
唐文静面上一木,只盯着赵孟成发懵,后者告诉她也安抚她,湘湘还在赶来的路上,她太着急了,就通知了我先过来。
关键时候,唐文静是抓救命稻草也好,是亲疏有别自觉战队也罢,她把赵孟成喊到一边说话,简略说明了情况,不知道哪个挨千刀地送来个脏东西呀,老太太向来信佛信鬼神,那黑黢黢的皮毛带血……
唐文静急得直攥拳头,告诉赵孟成,这怎么好呀,救得活还好,救不活,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如果说,来前赵孟成一腔冷静是来替湘湘的。那么听清唐女士的话,他心上莫名起伏起来,额角生跳了好几下,怕是听错了地存疑,敛声静气地问,“什么皮毛带血?”
唐文静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高声,说是外婆拆了个快递盒子,盒子里有双黑色皮毛的拖鞋,沾着血,好生生的人都能被吓坏,那脏东西分明就是来咒人的!
唐文静懊恨的呀,说是得罪什么瘟神了要这么下作。
“报警了吗?”赵孟成问。
唐文静摇头,哪来得及呀,急忙忙地把人送来医院,那脏东西还在家里呢。
说话间,舅舅一家推搪地把病危书难到唐文静手里,说事出在哪头哪头签。先前赵孟成去家里,那舅母还要烧红枣茶呢,眼下看到他人,和岳母躲在角落说话,舅母越看越生气。
赵孟成一个外人不便多参与,只言语宽慰唐女士,小声知会她,“签,这个时候做无谓争执只会耽搁外婆的时间,谁也没规定,女儿不能签病危通知书,”后半句光明正大地声音,“要都推搪,您老了,没儿子,我们还不能作主了?”
傲慢的人一身正装,校徽还在方巾袋口位置。他掏出手机,说去打通电话,要唐女士安心签字。
顾湘赶到的时候,赵孟成正巧从唐女士身边走开,她要说什么,赵孟成抬手朝她嘘,再看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招手要她过来,一只手碰到她手臂,一只手举着手机,
单手揽着顾湘的肩,要她先平静。手机里的通话及时通了,赵孟成急急说话,“姑姑,是我,老赵呢?”
顾湘被他揽在怀里,离他的通话很近,听到那头说,在洗澡。
赵孟成等不得,“你叫孟校长拿进去,快!”
姑姑最最八卦的一个人,原本赵孟成找他父亲就已经很稀奇了,听到人在洗澡,还要他母亲递进去就更乖张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先让我找他!”赵孟成催。
果然,那头没敢耽搁,急急把电话拿给了孟校长,孟校长没问就明白小二定是有急事。
约摸两分钟的时间,那头窸窣有回音了,赵孟成这才继续,用再述职不过的口吻交代完眼前的事,提到顾湘,他没有说任何修饰词,就是顾湘家人。
仿佛这样的陈述对于父亲来说,足以明白什么意思。
赵孟成说,这个手术他们定的是个副高,“我想请王院来做。”
那头赵父没有反驳儿子的意思,已然默许,“嗯,你打电话给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