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的人影已经模糊了。
小小一点,孤寂,落寞。
程苏然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点喘不上气。
冷静,要冷静。
不是她要江虞送自己回来的,说不定是套路呢?江虞想打听她住址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已经知道小区名字,不能再多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过了会儿,那辆车原地调了个头,缓缓驶离小区大门。
程苏然长舒一口气,走到餐桌边,倒了大杯水灌下去,狂乱的心跳像被冷却了,逐渐平复。
她又不禁想起刚才江虞的一举一动
褪去了金主外衣,幼稚得像个小孩子,有点陌生,又有点可爱。难道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吗?谁能想到,外表看上去强势冷厉的大姐姐,私下却有颗粉嫩的少女心,家里的兔子娃娃摆满整了个房间。
啧啧。
幼稚鬼。
程苏然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啊,她怎么又在想她?呸呸呸
程苏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那人的影子从脑海中赶出去,起身准备做饭。
这时客厅大门开了,闻若弦从外面进来。
然然
两人目光对上。
她扬了扬手中的方形扁盒子,神秘一笑,猜猜这是什么?
程苏然挑眉,不猜,你直接告诉我。说罢小声嘟囔,每次我都猜不中
闻若弦被逗笑了,取来美工刀,划开盒子外面的包装袋,程苏然满怀期待地盯着它,嘴上说不猜,心里却已把各种可能的物件猜了一遍。
一个方向盘套。
哎?程苏然惊讶。
你现在用的方向盘套太硬了,上次把你胳膊磕成那样,这个很软,外圈绒毛和内垫之间有气囊,强冲击力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而且很薄,不会影响打方向盘的手感。闻若弦一边说一边做演示,语气温柔。
奶咖色,正好跟你车子内饰的色调相配。
程苏然接过来摸了摸,毛茸茸的,软软的,有些爱不释手,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感动。
手臂上的淤青早已消退了,皮肤光滑如初,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喜欢吗?闻若弦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程苏然点头如捣蒜,喜欢!明天我就装上去。
看着那两只浅浅的小梨涡,闻若弦有些失神,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然然
嗯?
今年中秋节我要回去一趟,不能陪你了。她笑容黯淡下来。
程苏然一愣,笑着耸了耸肩,说:没关系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很正常,放心啦。
认识闻若弦之前,每到传统节日,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除了二十岁那年的中秋节。认识闻若弦之后,只要过节,无论相隔多远,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她总会来陪她。
为了陪伴她,若弦已经三年没有在节假日回过家。
若弦是有家的人。
不像她
在哪里都一样。
听她这么说,闻若弦反而更难过了,叹着气垂下头。
你都陪我过那么多次节了,不差这一次,而且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只要想,每天都可以是过节啊。程苏然分明窥见她眼中愁绪,内疚又心疼,抱住了她的胳膊,一边安慰一边撒娇。
别不开心嘛,弦姐姐啊不,若弦,小弦弦~
又不长记性。
虽然及时改口,但闻若弦还是听见了,她看着程苏然,眸光温和,藏起眼底淡淡的情思,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然然,你是不是有个亲姐姐?
没有。
?
闻若弦彻底糊涂了,眸色复杂,你好像特别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程苏然愣住。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脸。
噢,比我大的叫姐姐,不对吗?她佯装淡定,笑着掩饰过去。
闻若弦也敷衍着点头:对,没错。
显然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然然有个表姐,从小就欺负她,所谓的姐姐首先排除表姐,再排除亲姐姐,那么,没有了血缘关系,就只可能是其他女性朋友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来。
不
她不能多想,因为自己的性向所限,看任何女人都自带滤镜,有时候正是想得太多,才会烦恼不断。
再问下去,然然要不开心了。
眨眼到了月底。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流走,程苏然连续出差一周,七天换了八个城市,捱到休息这天,终于才有了一点活过来的感觉。
睡到中午起床,草草吃了点东西,下午坐在书房修复模型。
东西放在书房许多天,一直没动,小人断掉的胳膊,花园断裂的秋千,七零八落的背景装饰物一切都还是刚拿回来时的样子。
程苏然看着它,忽然间觉得,即使修好了也没有意义。
过去的礼物,坏掉的礼物,就让它停留在过去,缺损也象征着打破过去,为什么还要修好呢?修复,意味着复原,物品复原,关系复原
程苏然心烦意乱,索性不想了,上手开工。
按照她写的修复方案,掉落的背景装饰品只需要用强力胶水粘上去,非常简单,断裂的秋千和掉了胳膊的小人才是大工程,弄不好需要重新做一个。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手机铃声响,程苏然从满桌材料里抬起头,一看来电显示,呆住了。
江虞
她的心猝然一跃,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许久没联系,似乎已经忘了这个人,但在看见名字的这一刻,所有熟悉感都涌了上来。
犹豫几秒,她按下绿键,声线平静到冷淡:江总?
然然,你在哪里?忙不忙?电话里传来女人温润的嗓音。
程苏然下意识道:在家休息,怎么了?
那边顿了两秒,说:我这里有几件衣服想给你看看。
什么衣服?
我自己设计制作的,感觉你应该会喜欢。这样吧,我现在送
不等她说完,程苏然急迫地打断:不用了。
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像无形的手,掐住了程苏然的喉咙,她恍惚生出一股罪恶感。
她该挂电话的。
对方也没挂。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
然然。
这次轮到程苏然被打断了。
那头静默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却低了几个度,有些沉重。等你亲眼见到它们,亲手摸摸它们,再决定,好吗?最后一句很轻。
像在耳边的低语。
程苏然喉咙有点堵,犹豫半晌,小声说:好吧,你到了门口给我打电话,我下去。
嗯。
江虞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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