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怀里这只受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想要挣扎逃走,被她牢牢圈住了,慌得只能自己把脸埋起来,不让她看见。
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她一边哄一边顺毛。
谁知,毛没顺成,人反而炸了。程苏然咬了一下她的手,突然大哭起来:我不是废物,我谁也不欠,我没花过她们的钱,那些都是我爸爸的赔偿金,从我十八岁开始用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呜呜呜
哭着哭着,瘫在了她怀里。
好好好,姐姐错了,不哭了,乖。江虞拍着她的背,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没有同情你,也没有可怜你,姐姐只是觉得为自己而活的人很棒,不是谁都能够这么清醒,能下得了决心,总有人被道德和良心捆住手脚,不够勇敢。而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任何会成为枷锁的东西都应该丢掉,谁拖你后腿,就把谁踹下去,别犹豫,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吧。
一直走一直走。
她深呼吸,眼睛涩涩的,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十几年前她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为了往前走,她可以丢掉一切,譬如感情。如果感情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丢掉。
最苦的那段时光,她走在街上,看着路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对方比自己幸福,过得比自己如意。于是多年来养成了习惯性思维,她一直以为,小朋友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但尚且有依靠。
可是几分钟前她才知道,原来她们人生前二十年的轨迹,是大致相同的。
所以她随随便便就能猜出类似的经历
那不过也是她曾经的生活罢了。
很多很多人,像她们这样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走散了,因为前路艰难,要么失去方向,要么妥协回头,路上的人就越来越少。
此刻,她仿佛不是在养鸟,而是在种树。
小树苗被她注视着慢慢成长,终有一天会成为参天大树。
姐姐姐姐怀里人停止了哭泣,一遍遍喊她。
温热的唇落在眼皮上。
江虞吻掉女孩的泪,轻声说:然然,你相信姐姐吗?以后你一定会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相信。程苏然用力点头。
她想成为能堂堂正正站在江虞身边的人。
第62章
回到江城后,江虞个人的工作没太耽误,公司事务却堆积如山,这些天一直是田琳和其他几位高管在忙,她加了三天班,才把该处理的处理完。
深秋的傍晚来得早,五点钟天就暗了,街上一座座灯陆续亮起来。
轻点,轻点
这样行吗?
嗯。
江虞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田琳站在她身后,两手轻轻替她揉捏着肩膀,越捏越舒服。我跟然然续约了。你说,两个月够不够腻味?
很难说。田琳摇了摇头。
怎么?
虞姐,你应该问自己,如果两个月后,还是想续约怎么办。
江虞怔了怔,说:再续。
如果一年,两年呢?
长期约也可以。
田琳手上停了片刻,眸色复杂,所以你打算一直以合约来维持关系吗?
不然?江虞睁开眼。
田琳叹了口气,想说的话在嘴边游荡,犹犹豫豫,还是忍不住说了:虞姐,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程小姐比对以前那些女孩子上心,你应该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吧?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人换来换去,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能长久的,不如就正儿八经谈场恋爱,以你的段位不会吃亏
谁跟你说我喜欢她?江虞皱眉打断。
换做是旁人,足以被这话噎得闭嘴,但田琳好歹跟了她快九年,敢说的不敢说的都能说。你自己的行为告诉我的。
这几天为了陪程小姐,光封面你就推掉了两个,虽然也拿得差不多了,不缺这两个,但是以前你不会这么做。
以前有小情人生病,江虞花钱请人照顾,不亲自上手,去看望的时候,坐一会儿就走,一秒钟都不犹豫。
当然,金主情人,各取所需,互相不必留情。
但是女朋友又怎样呢?
为了一条裙子与前女友吵得快打起来。连那时还没谈过恋爱的她都觉得太过了。
江虞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把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谁妨碍,就踹谁,不听话,就走极端,过后又一个人伤心。
她比谁都清楚她。
她知道,即使这人能正儿八经再谈恋爱,也会很快分手,只要脾气一天不改,就没有人能受得了,偏偏她改不掉,所以只能控制自己,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真心。
想想就有点心疼。
田琳暗暗叹气。
这次情况不一样,然然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江虞停顿了一下,深呼吸,语速极快地说。
我不想欠人情,免得将来麻烦。
有道理。
田琳又笑:你都叫上小名了。
她让我这么叫。
真听话。
江虞闭了闭眼,有些烦躁,抹开了田琳的手,起身从包里拿出烟和火机,点了一支。
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田琳愕然。
江虞没说话,默默走向阳台。
天又暗了几分,十字路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车笛声,尾灯交相辉映。
丝丝凉意迎面扑来。
细长的烟卷子夹在手指间,烟蒂缓缓燃烧着,像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她轻吸一口,眯起眼,徐徐吐出淡白的烟雾。
就这么沉默着抽完了一支烟。
田琳在她身后许久,等她冷静了,才走上前,这次程小姐受伤,她家人怎么说?你们这层关系不好解释
没见到她家里人。江虞嗓音略哑。
她姑姑呢?
你怎么知道她有姑姑?
田琳怔愣半晌,说:她之前告诉我,她没有父母,住在姑姑家。
江虞皱起眉,转过头看着她,你早就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田琳尴尬地笑了笑。
江虞一时语塞,垂下眼,又缓缓转回去,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田琳如实回答:她被造谣那段时间,我去她学校演戏之前问了一下情况,本来只是想了解得越多演得越像,没想到她很坦然跟我说了。
江虞脸色晦暗不明。
在陵州那些天,她两次提起家人,小朋友却并不坦然,第二次才犹犹豫豫跟她说实话,为什么?
对她助理可以坦然,为什么对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