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现在去做个检查?
不用。
话虽这么说,身体却是虚的。
昨晚在山上吹了许久冷风,又一夜没睡,负重九十多斤疾步下山,体力严重透支,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喉咙也疼。
裴初瞳还想说什么,江虞开口赶人:好了,真的没事,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们回去吧,小周先补个觉,下午过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无奈点头,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病房又恢复寂静。
微信消息堆成省略号,手机震了又震,震得江虞手心发麻。她没看,目光始终落在程苏然脸上。
女孩呼吸平缓,眉心微拧起了小疙瘩,似乎睡得不安稳。
江虞伸出手,轻轻替她抚平眉心。
嘴角情不自禁翘起来。
程苏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小小的她,坐在绿皮火车上,窗外是山川田野,河流村庄,玻璃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影,小脸,小鼻子,小嘴巴,是五岁?还是六岁?
周围人大声聊天、嗑瓜子、吃泡面、打呼噜
她为什么坐火车呀?绿皮车,不是已经淘汰了吗?
朦朦胧胧间,耳边有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对她说:然然,爸爸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原来那个人是爸爸。
记忆中爸爸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地对她说过话。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脸,可视线还是模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安。
绿皮车哐当哐当晃悠好久,到了一个叫什么沧县的站。
爸爸接了个电话,牵着她,穿过长长的车厢,来到一个陌生叔叔面前,接了一个黑布包裹。
然然,这是唐叔叔。
唐叔叔好。
他们小声聊着天,而唐叔叔总是看她。
然然,你先跟唐叔叔在这里,爸爸去上个厕所。中年男人把她的手交给那位叔叔。
小小的她点了点头。
爸爸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一直到列车快要开了也没回来。唐叔叔对她说:然然,叔叔带你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可是爸爸让我们在这里等她有点害怕。
梦境变得模糊,她不记得叔叔说了什么,只看见,小小的自己被拉着往外走,她害怕了,大声哭出来,引得很多人围观。
你这孩子,怎么不给买零食就哭呢?快跟爸爸回家。叔叔是这么说的。
她哭着说:呜呜呜你不是我爸爸
没有人相信她。
恐惧,不安,无助,在她很小很小的世界里,大人都是魔鬼。直到一个陌生姐姐出现了。
梦境又模糊了几分。
她不是你女儿!是刚才有个黑衣服男把她交给你,我都看到了!
你这小姑娘胡说什么!
抓人贩子啦!!
诶
混乱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小小的她落进了女人的怀抱,看见穿一模一样制服的叔叔们跑过来,陌生叔叔落荒而逃。
小朋友,你爸爸呢?
姐姐的声音好温柔。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她能感觉到,她在笑。
爸爸不见了她哭着说。
这时火车鸣起笛。
姐姐要上车了,让这些警察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不哭哦,这个小东西送给你,让它陪你玩。
一个白白的小小的团子躺在手心里。
她看不清是什么。
眨眼间,陌生姐姐不见了,绿皮火车开走了,小小的她坐在一个有很多警察叔叔的房间里,捧着手心里的小白团子。
那一点白渐渐放大,变成雾气笼罩着她。
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很白,很亮
程苏然缓缓睁开眼,大量强烈的光线涌进来,刺得她皱起眉,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然然?
耳边传来惊喜的女声,那刺目的光线被挡住。
程苏然睁大眼睛。
一张骨感分明的脸,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熟悉。她看着这张脸怔了半晌,大脑渐渐清醒。
姐姐
嗓音沙哑得像被火烤过。
她好像还在做梦,不知怎么,把这张脸代入了梦境。
梦?
一下就记不清了。
只有火车,只有站台,只有嚎啕大哭的她。
江虞望着女孩,长舒一口气,拂开她颊边的碎发,眉眼间绽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要喝点水吗?
好程苏然迟钝地点头。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褥,窗外照进来淡金色的阳光,还有
高高挂起的输液瓶。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梦。
第60章
你等一下,姐姐去倒水。江虞摸了摸女孩的脸,起身离开病房。
程苏然垂下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不觉与梦境中模糊的身形重叠,有淡淡的熟悉感。明明梦已经记不太清,却好像在梦里见到了姐姐。
听说梦是现实的映射。
一定是她太想念姐姐了吧?从几天前分别,到昨晚神经紧张,心心念念,所以,大脑为她编织了一个梦。
可是为什么,她独独记得火车,记得站台,记得中年男人
左大腿隐隐传来刺痛。
程苏然蹙起眉,动了动自己的左手,输液管也跟着动了一下,她又动右手,悄悄掀开一点被褥。
然然
这时病房门开了,江虞端着两杯水进来,见她掀被子,忙制止:别动!快步走过去,放下水杯,抓住她的手。你腿上缝了针,不能乱动。是不是想上厕所?
痛程苏然痛苦地摇头,指了指左腿。
缝针。
听起来就很疼。她不禁想起网络上的图片,伤口会变得像蜈蚣一样丑陋不堪,痊愈后还可能留疤。
这会儿大概是麻醉药失效了,一阵一阵越来越疼,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明明昨晚都没有疼得这么厉害的。
江虞看着她眼睛里泪光打转,不由得心疼,松开手,转身从小包里拿出一板药,剥了一粒放在手心,把病床摇起来大概四十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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