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少有人走,野草树木肆无忌惮地生长,遍布碎石,虫蚁无数,还有以前猎户布下的废弃陷阱,白天走都艰难,更别说夜间。但从这里去照片上的位置只要半小时。
从北坡半山腰到那边,中间隔着范围宽广的密林,还有深沟峭壁,一共两个方向,分别通往南坡和水塘。所以有三种可能
在水塘,在林子里,或是在南坡。
林子最近,水塘次之,南坡最远。
这意味着三个方向都要找
手电筒灯光很强,握在手中像一柄锋利的剑,破开无边黑暗。
程苏然心里默念着姐姐一定要没事,像打了鸡血似的,完全感觉不到害怕,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她额头和后背都湿透了,渐渐有点喘。
突然,她脚下一踩空
啊
软塌塌的泥土地哗啦陷下去,她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猝不及防滑向斜坡,手中的登山杖和手电筒一齐滚落,撞在树干上。
大腿骤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嘶
程苏然拧起眉,只觉得有什么液体涌出来,浸湿了长裤,她低头,借着滚落在旁手电筒的灯光,看见自己的左大腿豁然被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猩红浓稠的鲜血不断涌出来。
她倒抽一口气,大脑白了几秒,迅速拍掉手上的沙石泥土,脱下外套,再脱了贴身穿的长袖衫,拉长裹住伤口,打了个紧结。
穿上外套,她顾不得疼痛,咬着牙爬起来,捡回手电筒和登山杖,一瘸一拐继续走
凌晨两点四十分。
天上挂着一弯残月,发出黯淡的光,整片山林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中,四周格外寂静,寒意森森。
江虞斜靠在岩石旁,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身边是散落的食物包装,喝剩的半瓶水,小双肩包,没电的手机,还有透明袋子装着的满满一袋仙女花。
仙女花
她看见了,摘到了,可是却迷路了。
时间从傍晚到凌晨,手机从没信号到没电,快十个小时,她独自在这深山老林中兜着圈,找不到回去的路。终于,累了,渴了,饿了,她放弃挣扎,就地坐下来等待。
等人来救,或是,等死神来收。
江虞颤抖着手拿起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下肚,加剧了寒冷,激得她浑身一哆嗦。
头很沉,又冷又困。
她不能闭眼。
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拖着关进山上木屋的小小的她自己;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条漆黑冗长的走廊,被无数人包围谩骂的无助的她自己。
然后就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抱住什么。
眼前浮现女孩的脸。
噢,她的小朋友,她的金丝雀。
忽然一束强劲的灯光扫过来
她眯起了眼。
姐姐?
是你吗?姐姐
光源方向传来熟悉的女声,接着是一阵半轻半重的脚步,左脚很轻,右脚很重,鞋底踩在泥土枯叶上发出滋声,很急促。
那道光越来越近,人影越来越清晰。
小朋友?
江虞愣住了。
第59章
都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产生幻觉。
那瞬间,江虞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快要死了,大脑控制着她油尽灯枯的躯体,用最后一点能量,让她在临死前看见最想念的人。
原来她最想念的是程苏然
她的小朋友,她的金丝雀。
江虞平静而坦然地笑了。
自此无憾。
姐姐!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脸颊,触感无比真实,江虞怔了怔,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急促呼吸,睁大了眼睛。
女孩弯腰站在她面前,头发散乱,小脸沾了灰尘泥土,大口喘着气,很是狼狈。
那双清亮的眸子涌动着欣喜。
真的是小朋友?
程江虞嘴唇动了动,伸出手,试图去摸那张脸。
程苏然猛地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用力点头,是我,是我,姐姐我找到你了眼角溢出激动的泪花,随后又皱起了眉。
手怎么这么冷?你在发抖走,快跟我走,我带你下山。
她说话很喘,有点呼吸不上来,头也犯晕,抱住江虞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自己却差点跌一跤。
江虞连忙扶住她。
还来不及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借着手电筒的光,视线里闪过一抹红。
她左大腿上包裹着白色布料,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块布,牛仔裤也沾着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的腿怎么回事?江虞倒吸一口凉气,蹙紧了眉。
程苏然咬牙忍着疼痛,笑了笑,说:不小心被尖的东西划了一下,没事的,姐姐我们快点下山吧,我知道我知道有近路,跟我走
好,好,你别说话。江虞见她愈发虚弱,心揪了起来。
抓过背包,草草收拾好。
她扶着岩石站起来,背上双肩包,手脚冷得都有点麻木了,拉起程苏然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搂住她的腰。
走走这边程苏然指了一个方向。
一定小心脚下,用用木棍探探路。
江虞点点头,一只手拄着她的登山杖,另一只搂在腰上的手拎着电筒,两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山间夜晚寒气重,一阵阵凉风吹得人直哆嗦,整座山林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黯淡的残月从东头移到西头。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程苏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脚步软塌塌的,好像踩在了棉花上,大半个身子都偎着江虞,呼吸越来越沉。
小朋友?江虞发现她不对劲,停下脚步,怎么了?
姐姐我程苏然喘着气,说不清话,脸色白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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