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到王明懿痛处,几人也没了聊下去的心,玉照便先回了宫。
这日她提前回宫,直接叫人把轿子抬去了紫宸殿,打算去紫宸殿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穿过直廊之时,恰巧看见从紫宸殿出来的一位熟人。
初春之日,天气仍是泛寒,不见的半点暖和。
华容筠衣着璀璨华锦,头梳芙蓉高髻,却仍是不改往日的清冷模样,高髻之上只清素的簪了一支步摇。
这人得太后宠爱,当年那场风波幸免于难,如今倒是不像其他的华氏,夹着尾巴做人。
相反在玉照看来此人万分高调。
她头发梳的高,更是穿着高履,比起才从宫外回来的皇后,俨然更像是这后宫之主。
华容筠不喜欢这个皇后。
从还没见到开始便不喜欢。
当朝世家虽早已不如前朝,可陛下娶的皇后,本就该论血统,怎么也该是五姓之家的贵女,如何轮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成氏?
是以见到玉照时,她并未行礼,装作没看到一般,面容高冷径直带着侍女与玉照的轿子擦肩而过。
一张脸美艳清丽,似寒天霜地里开出的一朵艳蕊,玉照见她风姿绰约的从紫宸殿走出来,就心里不舒服。
约莫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玉照第一眼见到这位曾经的华县主,便知她对自己郎君有非分之想。
赵玄是帝王,生的姿容俊美,宫娥有胆大的总会偷偷打量几眼,这无可厚非。
她总不会蛮横到管旁人的想法。
可这华姑娘总有些不同,她的一举一动,神态举止似乎都格外神似道长.......
她从第一次见到华姑娘,就觉得她与道长气质接近。
如今想来,恐怕是刻意模仿——
紫宸殿是天子寝宫,在中线之上,更无旁路通往,如何也不能是恰巧路过,只能是特意经过,或者道长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叫这人入紫宸殿坐了。
穿着这般模样,在紫宸殿面前晃荡,玉照可不是个贤惠的。
只是一想到道长被她人沾染,玉照胸口就燃起来一团烈火。
“站住——”擦身而过瞬间,玉照忽然叫住了她。
华容筠一怔,似乎没有料想道这位皇后竟然会叫住她。
约莫是玉照的脸庞轻嫩,这日又是一身清简打扮,脸上对着光竟还看到些许绒毛,像是那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总叫人提不起敬畏之心。
更何况华容筠那日在太后宫里听了些旁的,便也打心眼里觉得这位成娘娘是个纸做的老虎,皇帝不给她子嗣,早晚立不起来。
华容筠如何想的,玉照从她方才轻视冷淡的眼神中便能看得到。
玉照自来体贴下人,更不端着皇后的架子,可却也不是软弱到叫人轻视鄙夷了还当做若无其事发生的。
更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玉照看了眼清宁,清宁立即上前一步,拦住了华容筠的去路,朝她微微颔首示意道:“华姑娘,禁庭之内遇皇后轿辇,三品以上,需避让躬身行礼请皇后先行,您似乎是忘了——”
这话要是玉照自己说出来,未免跌份,清宁说却是正好。
华容筠面上清冷之色仍是不变,端的是沉稳、从容,只眉头稍微动了下,眼中露出一些假意吃惊的神色。
如此这般,倒是显得像是玉照一方仗势欺人,小题大做。
“瞧我这记性,离京城久远,总不记得人。才看见皇后,一时之间竟然是没反应过来......”外头天冷,华容筠总是穿的一身单薄,遭风里一吹,倒是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玉照沉着脸戳穿她:“这又不是回廊,一条直道,华姑娘走路还能三心二意,这会儿才看见本宫?”
华容筠忍去难堪,倒没跟玉照这般直白的人打过交道,满腹似是而非的话语似乎都说不出口,忍了忍最终给玉照随意至极的行了个礼。
玉照朝她身后侍从手上端着的盘子看了一眼,里头倒是空空如也,觉得奇怪。
华容筠见此细笑起来,竟然带起了几分遮掩,似乎是想叫她自己去猜。
“这是太后差妾往表哥那儿送的汤水,太后说进来朝政繁多......”
玉照知晓这人是在故意气自己,她不说话了。
静静看着她说。
只她知晓自家道长饮食有多苛刻洁癖,食物层层筛选,如何也不会吃太后送来的汤水。
更何况......
还是太后叫这位送来的汤水,这一路经过多少人的手不说,便是一路风尘,那人那般爱干净,才不会吃呢。
看看她能把送汤水一事说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华容筠见这位皇后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随意就能波动心性,半开玩笑一般继续刺激起来:“也是妾糊涂了,日日往姑母宫里去,姑母也不叫我行礼,我只把宫里都当成了这般......许是近年来修道人世往来都修糊涂了,这才忘了,说起来表哥如妾一般修道,倒是仍肃清严明,处理政事从不出差错,还能得空亲自教导容筠棋技,容筠真是自愧弗如。”
玉照坐在轿子里,心中怒火翻天,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的华容筠:“华姑娘拿自己跟陛下比,可不自愧弗如吗?陛下一日得空便抄写经文以平心性,华姑娘要是也想学陛下的肃清严明,得空也别满宫晃悠着,回府多抄经书平平你这浮躁的心性。”
“你......”华容筠不曾想有人如此直白,这人竟然还是皇后。
她清冷讽刺一笑,美目一转,不知又想继续说什么她与皇帝的过往。
玉照扬起下颚,半眯着眼,冲着这恶心的女人直接道:“闭嘴!退下去!”
第78章离京
本还担忧自家主子被这女子气的失了分寸,不想主子反倒将皇后的威严拿捏的恰到好处。
清宁再往前一步,挡住华容筠看轿里皇后的视线:“皇后口谕,命你退下!”
身后华氏早被抄家灭族,一个华氏女,竟敢对皇后不敬。
清宁都不懂了,华姑娘还以为是何年何月呢?
华容筠脸上一闪而过羞耻和恼恨,她与皇帝姑表亲,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却叫这个出身不如自己,比自己年岁小许多的女子捷足先登,坐上皇后之位。
姑母摄政之时,她比公主尚且也不差三分,当年她荣光之时这位皇后还不知在江都哪个庄子里生长,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再不甘心,也只得带着侍女再往后退了三步,躬身叫皇后轿撵先行。
玉照并未叫起轿,居高临下自轿内俯视其朝着自己不规不矩的行礼。
拿着帕子慢慢擦拭起方才拿过糕点的手心,冷冷道:“本宫看,华姑娘礼数似乎欠缺了些.......”
清宁见了上前往华容筠周身迈步绕了一圈,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确实是不规矩。华姑娘,你躬身问候皇后安,应该再蹲低三寸,头切莫抬起,更不得直视皇后尊容。”
华容筠袖下的曲起的指尖死死抓着手帕,恨不得穿透了那方帕子。
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倒是十分乖巧的又往下蹲了三寸,头低了下去。
玉照这才满意,笑了笑点头道:“这还勉强,日后见了本宫,就这般行礼就行。”
而后清宁才喊起轿。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坤宁宫而去。
***
宫中没什么遮掩的了的秘密,玉照下午自以为还算温柔善意的提醒一番华容筠,结果还没到晚上宫人们就都知道皇后当道训斥了华姑娘。
雪柳还告诉她说,听说华姑娘是哭着回太后宫里的。
玉照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哭的好!”
这说明她的本事厉害,能把人都给骂哭了。
雪雁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自家主子:“主子,这是不是传出去不好?全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欺负了她......”
毕竟那华姑娘可有的是借口,奉了太后的命往紫宸殿送汤水,结果被不能容人的皇后给训斥了?这传来传去岂非叫人觉得皇后肚量小,尚且连臣女都容忍不了?
最怕的是陛下若是听信谣言,岂非觉得亏欠了华姑娘?从而与主子生出嫌隙?
雪雁清宁这般一想才明白过来这位华姑娘今日刻意惹怒皇后的目的。
玉照听二人细细一掰扯,内心简直怒火滔天。
为什么传闻就变成自己训斥她?而不是她规矩差?自己难不成不是在教导她吗?
玉照不肯承认也得承认,自己貌似上了套,中了毒计。
呵呵,这下子满宫都在说她恶毒不能容人。
皇帝她倒是不担心,太后那里定然是已经记恨上了她。
仔细想来华容筠走时奇怪的眼神,莫非就是在鄙视自己上套了?
***
夜风拍打着廊前宫灯,银月高悬。
李近麟见皇帝终于批复完奏疏,便上前跟他说起下午皇后的事。
“指定是那华姑娘乱传的。”
李近麟自然是知道向着皇后娘娘的。
赵玄抬眸看了眼殿外的银月,眉眼间氲起一股柔和。
倒是没评论华姑娘的事,只蹙着眉淡淡道:“她回宫的早也没来等朕?”
李近麟摇摇头:“娘娘直接回坤宁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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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内殿两侧升起了数排宫灯,窗阑半开,檐上一轮清月,周遭颗颗星辰如珠。
入春了,天地间有了春的气息。
玉照靠着软塌盘腿而坐,对着双花菱镜拆下耳环,她小巧的耳垂耳洞也小,带了一日坠的有些疼。
她用手揉了揉耳垂,将耳环合在手心里窝着,有些紧张、甚至带了一丝敌意的转身看着赵玄。
她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软和的腔调却故作老成地问他:“你是来责怪我的吗?”
这幅模样倒是叫赵玄被问糊涂了,立在她身后,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