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往常道长哄着自己她就能蹬鼻子上脸,这日道长情绪古怪,又是大晚上的,玉照忍了忍没敢跟他犟嘴下去,只低头嘀嘀咕咕了几句。
气势软了下来,索性也不说话了。
两人间气氛古怪,适时的外边宫女端着膳食入内,今夜罕见的有道面食,羊羹汤为高汤底,送到桌上时正是滚烫热乎的,淋上一丝绿蔬,叫人有了食欲。
赵玄只做没听见她小声嘀咕,他缓和了神色,打算不跟她计较。
两人是夫妻,难不成为了一个顾升,闹到不吃饭的不成?
赵玄是这般想的,只是玉照瞧着饭菜没胃口,一口吃不下了。
可皇帝每次都要盯着她吃饭,以往她哪怕再是没有食欲,被他盯着都只能强咽下去,这日她岂能跟往日一般?
她偷偷抬眼果真见赵玄又是一副冰冷模样,甚至还频频捏着眉骨,仿佛已经忍耐她忍耐到了极点。
玉照忽然觉得没意思,总是自己让着他。
索性把牙箸一丢,落下气冲冲的一句:“我回去睡觉去了!”
起身便往屋内走。
身后男人冰凉、愠怒的声音响起,眸光凝视着她的背影:“谁准你走了?!给朕回来!”
玉照一听,只觉得这可真不得了,既然敢威胁自己。
她冷笑两声,立刻反讽回去:“腿长在我腿上,我自己想走就走!今日之事真是叫我难过,你身为天子这般颠倒黑白,真叫人不齿!”
她明明是在骂赵玄,赵玄心思全在她前半段话上,一个前未婚夫的死,竟然真叫她难过?
她为了一个前未婚夫,又是哭又是闹,如今还要绝食来气自己?
赵玄深吸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所有的情绪波动,全用在了眼前这人身上。
摇曳的烛光中,他话里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耐心哄着她道:“你过来,朕——”
“你做梦!我已经不会再搭理你了!”
玉照脚步踩得很大声,每一脚都用了全身的力,似乎是将惹她生气的人当成地下的地衣,转身就去了内殿,一头栽到床上闷头睡觉。
玉照前脚刚走,后脚赵玄就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结实的圆桌一阵晃荡,汤汤水水洒了半桌。
“李近麟!李近麟滚进来!”
李近麟白壮魁梧的身姿如今显得有些萧瑟,在外头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一般,可怜的很。
他回想起以前的主子爷,谁人不羡慕他在主子爷跟前侍奉?陛下以前是多么的风光霁月?更是从不骂人。
以往的陛下压根儿就不会骂人。
如今......在主子娘娘那里受了气,转头就来骂自己。
双喜一张苦瓜脸,却还记得催促他干爹:“主子爷叫您进去呢!可别叫主子爷久等!”
李近麟露出一副进去受死的表情,慢悠悠的跑进去了。
***
玉照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等着,等着这人主动来跟自己和好。
她发现道长的变化越来越大了,以往多好,如今简直变了一个人。
蛮横无理,更是忽冷忽热,还会凶自己。
以往他可不会这样,果然是夫妻相处久了,秉性就暴露了——
道长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等到了他走了的消息。
夜里轻风吹拂,玉照听了消息不言不语的打算上床睡觉,她是个傲气的人,他走了就走了。
玉照气鼓鼓的想,难不成自己一个人还睡不着了不成?可她就真是越想越气,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清宁寻了个机会偷偷来到玉照床前,“娘娘,陛下回紫宸殿了。”
玉照沉默的更久,神情坚定:“哦,回去就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你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清宁倒是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
清宁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后来因缘故没入了掖庭,岁数虽不大,却已在宫中任职十几年,再是清冷镇定不过。
和玉照带入宫的这几个丫鬟,一眼瞧着就能瞧出来区别甚大。
清宁如今是长御,拿她跟雪雁几个比确实不当。
“怎么了?”玉照少见她露出这等表情,不禁有些狐疑。
清宁忖思了片刻,提醒道:“陛下走时面色不好,听说还宣了太医,娘娘还是去看看陛下吧......”
玉照一怔,怎么也没想过,这人是生病了?
至紫宸殿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半。
李近麟站在门口见皇后的华翠云凤肩辇远远过来,吓得原地一个踉跄,一脸的惊慌却又很快被他掩饰住了。
几个侍卫也跟着交头接耳。
“那凤辇......皇后娘娘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近麟拉长了脸吩咐:“还能怎么办?里头的事儿给瞒着!娘娘来了也不能叫她进去。”
曹都统脸拉的比他还长,有几分气急败坏:“您给拦着啊?要是人真闯,难不成叫他们动刀啊?”
李近麟一拍大腿,“哎呦,不得了!你个胆大包天的!”
曹都统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想了想颇为破罐子破摔:“那这事儿我们可如何做得了?要不就您来拦着,您自来是个有脸面的。”
李近麟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那边轿子缓缓停下,玉照提着裙子下了轿,不管身后提着灯晚了半步的宫女,一口气从龙道之下跑了上去。
她眼神四下看了一圈,不管李近麟,直接抬步就要进去。
李近麟连忙伸手去拦住,不仅是他,殿门口立着许多侍卫,纷纷动身拦住了她,殿门大关,里头被遮掩的严严实实。
玉照有些狐疑,骂起来:“李近麟,你竟敢拦着我?”
李近麟苦着脸:“娘娘,夜深了,您还是回宫吧。”
玉照皱眉问他:“陛下在里面做什么?为何要掩着门?”
李近麟想着措辞,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深觉这任务难做。
他艰难的想了想,道:“陛下忽发头疾......娘娘要不等上一等?”
“他头疾犯了?”
她一听,当即着急起来,匆匆道:“既然是头疾犯了,那你为何要拦着我?叫我进去看看陛下,又不会误事......”
玉照一边说着,一边难受起来,“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她忽然间心虚起来,想起晚上两人吵架的事儿......
该不会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李近麟找不到旁的借口,正好皇后自己提醒了他,只好默认一般看了玉照一眼。
这可把玉照委屈坏了。
说话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哭腔:“难道要怪我吗......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吗......”
她又有说什么话?明明都没错?
玉照又想起来问:“请太医看了吗?太医怎么还没来?”
李近麟一见人竟然哭了,更是惊恐万分,陛下只叫他拦着娘娘,把人惹哭了啊。
“娘娘......您也别着急,陛下这病也许不是被你气出来的——”
里头太医还在诊脉,什么情况也不好说。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玉照趁他不备,绕过他就闯了进去,那些侍卫哪敢真刀剑对着皇后?
别说是动刀剑了,伸手也不敢。
万一人家皇后一个脚没停住,碰到了还是挨到了,他们是不是要剁手啊。
这满宫之中谁不知皇后正得盛宠?
一群人高马大的禁卫,在大眼瞪小眼一圈之后,就这般眼睁睁叫皇后娘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毫不费力跑了进去。
好端端头疼,在坤宁宫使唤太医来瞧病就是,为何要把自己关在殿内?还吩咐李近麟拦着自己不给自己进去?
处处透着古怪。
她还没走去寝室,便看见外面一道跟她进来的内侍比她先一步跑过去通禀,似乎是想比她快一步通风报信。
第77章“闭嘴!退下去!”……
“皇后娘娘来了——”
那群内侍老远就叫喊了起来。
见他这幅慌张模样,玉照难免生出几分狐疑。
“闭嘴!我自己进去,你们不许出声!”
这群内侍偷偷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恐慌,还是不打算听皇后的话,纷纷一路小跑入殿通传。
见他们跑的比自己快,眼看就要去通风报信,玉照也振奋起来,提裙一路小跑直到跑到了这群内侍前面,先他们一步。
座屏之后隐约有一盏昏黄烛台闪烁,映着上边影光波动。
那场事关前未婚夫膈应人的噩梦哪怕时隔甚久,玉照如今想起仍是记忆犹新。
她一见这一幕,便忍不住往那上面猜疑起来。
带着一丝急促,偷偷掀了帘子轻手轻脚地往内室去。
殿内一柱仙鹤腾云宫灯往内殿四处投下半明半暗的廓影,皇帝临榻靠着,以手支额,神色凝重。手边一盏博山炉,此时炉中正往外喷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