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接连下了整个周末,像是天宫挂下来的透明珠帘,靡靡霏霏,如烟似雾,连绵不绝。
秦棠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在群里定计划,又因为天气原因不断推迟。
从顶层公寓望出去,远处山顶的白雪尽数被埋在云雾之中,池珏乐得宅在家中,躺在沙发上感受风带进来的丝丝湿意,欣赏着黑云压城的奇特景象。
“天气预报显示下周末是晴天诶。”她翻了翻天气软件,在群里说道。
“小珏儿你有所不知,一到雨季这天气预报多半不准。”秦棠发了个小人摊手的动图。
“这样啊...话说,我们决定好去哪里采风了吗?”
“离这大概一百多公里的山林里有个冰川湖泊,我觉得在风景和距离上都合适。”秦棠发来几张照片。
池珏点开照片,是个在雪山环绕下的翠绿湖泊,湖边参天的树木成林,还有冰泉从山涧奔涌而下。她还没去城市周边游玩过,看着照片上的美景也有了些期待。
“好呀,我觉得也不错。”她出于礼貌圈了下百里赟淇,“百里,你觉得呢?”
过了几秒钟,空白的头像出现道:“可以。”。
秦棠冲着手机屏幕翻白眼,就没见冰山男发过超过叁个字的信息。“那就暂定下周六去那里?万一万一天气不好,咱们就在找时间。”她发了个祈祷的小表情。
另外两个队友都表示同意,小组出行的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萧徇铎从书房迈着长腿出来,穿着宽松的卫衣长裤,一副休闲居家的贤惠样。池珏这两天在家偷懒,他倒是掐着她起床的点,上班似的来报道。
这间公寓极为通透,叁面环绕着落地窗,又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光线相互折射下,即使在阴雨天,也毫不昏暗。
高大的身影站到窗前,在空旷的房间里很有存在感。池珏感到被挡了一片光,仰头看去,萧徇铎正在伸长手臂关窗户。
雨季以前几乎不曾下过雨,她总是习惯性的开着窗。
“听说萧学长结交甚广,大周末的没有活动要参加?”池珏见他天天在身边晃悠,故作好奇道。
和陆衍行他们的群里的几百条消息被他自动忽略,萧徇铎站在吧台前泡茶,随口答道:“没有。”
池珏倚着软枕单手接过递到手边的茶杯,微凉的手指捂紧杯身。
“又听说萧学长蝉联校草多年,大假期的就没有追求者要约会?”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听说。”他端着自己的茶杯,从沙发背后绕到另一头坐下,经过她身后时垂手掐了下粉嫩的脸颊。
池珏煞有介事地朝他晃晃手里的手机,俏皮地眨眼:“我手里可有不少情报头子,嘿嘿。什么小秘密我都能知道。”
“那你的情报头子可不太专业,”萧徇铎摇摇头嗤笑道,“正确的情报应该是我最近被实验期刊压身,只想快点写完把编辑送走。”
这个回答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也就是说果然有很多追求者咯。”池珏吊着眉梢斜眼瞧他。
“哟?吃醋了?”萧徇铎有些欠打地挑眉坏笑。
池珏拿着茶杯假装要泼他,却被轻轻捉住手腕,嘴角被啄了一口,茶杯也在不经意间被抽走。
萧徇铎腻在身侧和她玩闹了一会儿,又想起个事:“对了,下周末我约个工人来阳台铺地垫?”
“周天吧?周六我有事。”池珏被闹得笑着喘息,也没关心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铺地垫。
“周六什么事?”
“素描课有个小组作业,要出去采风。”
“去哪儿?我陪你一起?”萧徇铎不太放心的样子。
“唔...具体地址我还不知道,好像是个山里的冰山湖泊。”池珏不大愿意集体活动还带个人跟着,况且是秦棠负责开车,“不用啦,我们组员有辆suv正好合适,她会开车接我。”
“组员?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啦。而且我当天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池珏最不愿被人管束,万一说有个男生在,又要引出一堆问题,只含糊地敷衍道。
萧徇铎看小姑娘有不耐烦的趋势,见好就收,笑了一声:“好,那我让工人周天过来。你走之前记得把要去的地点信息发给我,自己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池珏再叁保证会注意安全、尽早回家,又吃过萧徇铎做的晚饭,直到天完全黑了才把这尊大佛送出门去。
她推开阳台的门散去屋里的饭味,血糖上升让她晕乎乎地瞌睡起来,正准备去浴室洗漱。父亲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过来。
“喂?爸爸,徐知煜怎么样了?”接通电话,她急忙询问。
“他是在绑架的途中找机会跳车逃出来的,又栽进一旁的湖里,找到他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池父语气悲悯,“全市最好的医生都来紧急会诊。抢救了十多个小时,又在icu里密切看护了几天,昨天情况才稳定下来,人也醒了几个小时。”
池珏站在大开的阳台门前,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眼前的水泥地上,她低头盯着地上溅起的水花看,默默地举着手机听着。
“他被那些人打得肝脏出血,手臂和腿上好几处出骨折骨裂,肺部又被湖水感染...”父亲声音低沉了些,像是怕被谁听见,“医生说以后估计不能再游泳了,只能安静将养着。”
仿佛忽然被风吹得站不住,池珏往身后跌了一步,她颤抖地撑在沙发靠背上,手指虚弱地快要握不住手机,月色把她照得面色惨白。
温室里长大的她无法想象,那个憨憨得曾经每天像跟屁虫一样的男孩,怎么能遭受住这样残忍的事情?
额前的碎发被吹散,她抬起头借冷风让自己冷静思考:“那,徐叔叔那边什么情况?”
“整个徐家现在因为案子的事,还在警方的控制之下,几乎不能和外界联系。我只找到机会给知煜父亲报了个平安,别的也不能多说。”池父顿了几秒,“小珏,我的意思是等知煜身体恢复一些之后,送他去你那儿呆一阵。一则,你那里天高皇帝远,况且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为了不殃及你,那些人也不方便轻举妄动。二则...”
那边像是在纠结措辞,缓慢说道:“心理医生诊断这次的事情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心理影响,具体多严重还有待观察,建议给他换个环境,多和能让他开心的人待在一起。”
池珏呆呆地听着,坏消息像狂风骤雨般砸来,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我知道之前徐家想定亲的事情你心里不乐意,但是...”
这话让池珏从愣神中惊醒:“爸爸,你不用说了。定亲的事情我没有怪怨任何人,况且这次的事情有关知煜的身心安康,我不会任性到分不清轻重主次。我和知煜从小一起长大,即便不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的事情我义不容辞,你让叔叔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池父欣慰地笑了,自己的女儿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也绝不是禁不起事的小家碧玉。他又嘱咐几句,挂断电话,转身进了病房。
在病床上躺了多日的少年正醒着,他健康的肤色因为病气变得灰白,眼神呆滞地看着门口走来的池父。
“你醒啦?我刚和池珏打电话了,她邀请你等出院了去温哥华找她玩,去散散心。”池父笑呵呵地走到病床边,传达了他以为会让人高兴的消息。
池珏...少年脸上并没有料想中的笑容,像是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他怔怔地盯着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几乎用尽全力把头侧向另一边,一滴泪悄声滑过眼侧,渗入枕芯。半晌,他没有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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