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的利润可观,是从前没有黄家作梗的前提下。”罗淮轻笑,眸中洞若观火。
“黄家算好你俩不舍得退出北线,就在松原连耗你们两年。十出其三四,赚的那几趟,补得上赔掉的亏空吗?”
罗翠微抬头怔怔看向他,犹如醍醐灌顶。
最初她与罗风鸣就曾疑惑过,为何有时货到了松原就会顺利被放行,有时候又会被以各种理由扣下。
只是他俩到底还是嫩了些,没再往深处去想,就这样一头撞进人家算好的圈套里去了。
松原就是黄家为罗家精心准备的一片沼泽,初初踩进去时,虽觉有些危险,但那软绵绵的威胁看起来仍有余地,哪知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见她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罗淮老怀甚慰地笑开。
“以咱们的家底,只要调度得当,就算倒霉到,接下来十年内都出多进少,罗家最惨,也不过就是坠至中等商家,又垮不了。偏在北线与黄家置什么倔强气?”
在松原继续“十趟货出三四趟”地与黄家缠斗到底,那无疑是饮鸩止渴;而“借道临川”保北线商路,却也是“火中取栗”,在罗淮看来都不算最好的法子。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彻底放弃北线、避开黄家锋芒,拱手让出“京中首富”的名头。
收紧金流蛰伏三五年,另寻别的商机重起声势。
黄家虽棋快一着,已扶植出几个家中子弟出仕,可在罗淮看来,自家还远没到绝路。
天地广阔,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能有生意可做,黄家还没有无孔不入的能力。
“你与风鸣虽火候还不够,却都不是不成才的。我就不信,三五年还不够你们摸索出一条新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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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父亲的点拨,罗翠微茅塞顿开,自主院出来时已一扫昨日的沮丧与挫败,神采奕奕地着人向各地掌柜传讯,开春后暂停为北线商路备货。
“姐,罗风鸣在你书房等好久呢,耷拉个脸跟谁欠下他一百吊钱跑路了似的。”罗翠贞笑眯眯背着双手凑过来。
“哎,父亲跟你说什么了?也教教我呗?”
罗翠微捏了捏她的脸,“我先去和罗风鸣谈些事,闲下来再慢慢说给你听。”
罗翠贞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偷笑:“姐,你是不是原打算砸重金买通昭王府,从临川绕道走北线的货来着?”
临近年节,书院早早休课将学子们放回家,罗翠贞已在家中待了好几日,该知道的事也都隐约知道了些。
“这法子不厚道,于大节有亏,我最终放弃了,”罗翠微偏过脸看向矮自己半头的妹妹,认真地问,“你有什么想法是吗?”
打从罗翠贞开蒙起,先生们就说她天分高,只要培养得当,无论治学还是致仕都是极好的苗子。
因此卓愉一直不太希望罗翠贞多掺和家中商事,只愿她专心进学。
可罗翠贞毕竟也是罗家的女儿,许多事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
她虽不涉家中商事,却小小年纪就立好了毕生志向,发愿要写出一本可传世的商经,素日里也想方设法在钻研其中的一些门道。
这事她不敢在自家母亲面前提,可在罗翠微与罗风鸣面前却从未隐瞒,因为她知道,长姐与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虽常与她嬉笑打闹,却从不会阻拦她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
见长姐对自己的意见认真以待,罗翠贞非常愉快,蹦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要我看啊,厚道不厚道先不说,即便达成这桩交易,这其中也有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书上说了,以金玉重利砸出来的同盟,那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太阳出来就得散,”罗翠贞抬高下巴,笑容得意,“这世间最稳固又最迅速的结盟方式,难道不是联姻结两姓之好?”
罗翠微愣了好半晌,开始认真地思考该不该抽空去检查一下,自家小妹平日里都在偷摸读些什么奇怪的书。
“所以呀,黄家之所以能顺利卡住咱们家的脖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富而不贵,又没个肯全力护短的稳当靠山;若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开这个症结,寻个显赫门第联姻才是上上之策。”
虽罗家只是商户平民,可她纵观大缙史书,也不是没有显赫勋贵之家与平民联姻的先例。
见她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侃侃而谈,罗翠微眼角扬笑地斜睨着她。
“咱们这一辈就三个孩子。你知道,罗风鸣是有心上人的,肯定不能去联姻。剩下就我和你两个了。依你分享,我俩谁是那个合适联姻的倒霉鬼?”
“我就,纸上谈兵,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啊……”罗翠贞倏地跳开些,蹿到廊檐下惊恐抱柱,弱弱傻笑,“姐,我还是个孩子。”
她这半大不小的年纪最占便宜,可以根据形势随时决定自己是大人还是小孩。
罗翠微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这主意很好。不过,待我联姻去后,家中就该罗风鸣说了算……”
罗翠贞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姐,我瞎说的,你别当真!若有人敢逼你嫁出去联姻,我头一个站出来替你去拼命,你信我!”
一向里也是罗翠微会稍稍惯着她些,罗风鸣对她却是从不心软的!太可怕了!长姐不能走!
罗翠微不置可否的笑笑,径自往书房去找罗风鸣了。
垂死挣扎的罗翠贞在她身后凄凉地大喊,“姐,求你还是招赘吧!”
她是要著作等身、名垂青史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过上拿着破碗出去讨饭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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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罗风鸣正忿忿握拳在桌案前来回踱步。
“……黄家就递了一回帖子!就一回!这昭王殿下也太厚此薄彼了!”
罗翠微捧着手中的蜜渍桔茶,语气很是平静:“都是平白上门攀结交情的商户之家,他想见谁就见谁,想几时见就几时见,说不上什么厚此薄彼。”
娇丽的面容上浮起淡淡冷色,眸中一片自嘲轻寒。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桌上那盒拆过的百果糕,眼里隐隐的波澜起伏与嗓音里的平静毫不相符。
道理都明白,可心中却还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