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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叶重锦抱着软枕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人已经在老太爷的寿康苑,一旁的青鹤瓷九转顶炉烟雾袅袅,淡淡的草木香,是老人家惯用的,有宁神静气之效。
见他醒来,便又婢女上前替他更衣,道:“二少爷,今日在康寿院用膳。”
叶重锦点点头,想着八成是自己那便宜爹娘外出未归,老太爷才将自己接过来的,大约以为他天黑见不着爹娘会害怕。
夜晚风凉,那婢女在他身上套了件不算薄的外衫,牵着他的小手往外走。
到了饭厅,叶重晖已经坐在桌案边,老太爷正板着脸考察他功课,虽说对答如流,但爷孙俩一个比一个严肃,周遭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直到有人通传:“二少爷醒了。”
老太爷咳了一声,朝管事的道:“传膳吧,别把孩子饿着,对了,先把小少爷的汤药端上来,趁热喝才好。”
老管事嘴角微抽,合着在老太爷眼里,只有二公子是孩子,大公子就不是了?
叶重晖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在他眼里,八岁已经算是大人,自然不能跟阿锦相提并论,他朝叶重锦招手,道:“阿锦,今晚母亲不在,你坐到哥哥身边来,哥哥喂你饭饭吃。”
老太爷眉头一蹙,道:“你自己还是小孩,如何喂阿锦。”
叶重晖不服,却慑于祖父的威严不敢顶嘴,叶重锦见状朝他做了个鬼脸,哒哒哒地跑到老太爷身边,张开双臂,甜甜道:“爷爷,抱。”
老爷子笑眯眯地把他抱到腿上,点了下他的小鼻尖,道:“小懒猫,爷爷把你从东院抱到西院,你还能睡得香,以后若是有盗贼来偷咱们家小阿锦,岂不是易如反掌。”
叶重锦眨了眨眼,故作懵懂姿态,一旁的叶重晖却激动起来,道:“谁敢偷阿锦,我绝不放过他!”
叶重锦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老太爷却难得赏了这嫡长孙一个赞赏的目光,爷孙之间的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叶家秉承不铺张浪费的好习惯,晚膳只有简单的两荤两素一汤,叶重锦已经可以用汤匙吃饭,安嬷嬷把容易消化的餐食夹进盘子里,放在他面前,他想吃什么,就自己用勺子去舀。
吃得正香,忽然从门外传来嘈杂声。
“父亲,阿锦和晖儿在你这里吗?”
是叶安氏的声音,她今日随丈夫去镇远侯家贺喜,此时梳着云近香髻,头顶斜插着一支水晶蓝宝石簪,身着一袭霞彩梅花纱裙,二十五六的年纪,姿容妍丽雅致。
叶重锦和叶重晖乖乖唤了声“母亲”。
老太爷却是蹙了蹙眉,放下手里的筷子,不冷不热地道:“孩子们在用膳。”
叶岩柏跟在妻子后面走进来,道:“那正好,今日在侯府光顾着饮酒,竟没顾得上用晚膳,饿得厉害,来人,添两副碗筷。”说着已经揽着叶安氏坐下。
“你今日去镇远侯府,如何?”
叶岩柏闻言轻轻一笑,道:“那陆凛乃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老太爷微微一怔,感慨道:“三年前老侯爷得急病去了,只留下个十五岁的世子,世人都说镇远侯府就此没落了,不曾想陆凛那孩子,竟真有本事光耀门楣,陆靖仇泉下有知,也能闭上眼了。”
叶岩柏道:“三年前,若非父亲怜惜陆凛年少,着孩儿替他在大理寺安排差事,他也没有今日。他在宴席上谢我,其实最该谢的是父亲才是。”
老太爷只轻轻摇头,“是他自己争气。”
叶安氏道:“说起来,儿媳今日在侯府倒是撞见了一件怪事,有一个小孩儿,比咱们阿锦高半个头,精怪得很,他说侯爷是他舅舅,可也不曾听说镇远侯有姐妹,真是怪哉。”
叶岩柏蹙眉,道:“听闻老侯爷在世时曾收养一名义女,后来不知所踪,或是那姑娘的孩儿。”
本就是随口一提,谁也没有深究,毕竟谁家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追根究底反而不美。
叶岩柏朝老太爷道:“对了父亲,陆凛说他三日后登门拜访,要亲自向您道谢。”
老太爷颔首,转头抚着叶重锦的小脑袋,道:“当真追究起来,咱们阿锦才是他的恩人。”
三年前,儿媳艰难诞下麟儿,大夫却说这孩子可能养不大。为了替刚出世的孙儿积福,他让儿子帮了陆家一把。如今看来,果真是对的。
叶重锦默默吞下一口白米饭,暗自寻思,镇远侯府的陆侯爷和他的小外甥,这对甥舅可是有意思得紧。
他记得前世安成郡主请他去侯府说亲,结果刚踏进门槛,就被那陆家那浑小子给赶了出来,还放言道,他舅舅终生不娶,让那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趁早死心。事后安成郡主气得脸都绿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旁边的叶重晖频频侧目。
吃完饭,叶重晖追在他身后问:“阿锦,有什么可笑的,说与哥哥听听。”
叶重锦不胜其扰,却又甩不开他,最终嘴巴一扁,朝叶安氏道:“母亲,哥哥欺负阿锦。”
叶安氏柳眉倒竖,将大儿子罚去书房温书,自顾自抱着小儿子去凉亭纳凉消食。
叶重晖委屈不已,向父亲诉苦,叶岩柏深深叹了口气,道:“晖儿你说说,为何阿锦只向你母亲告状,明明父亲我也可以为他出气的。”
叶重晖:“……”大约我是捡来的。
第4章 揉一揉(修)
相府少有喜欢摆弄花草之人,但因老太爷爱莲之高洁,故府中池塘皆栽种睡莲,盛夏晚风拂过,阵阵清香怡人。
凉亭内,安氏抱着儿子坐在石凳上,轻哼采莲小调,叶重锦枕着她的膝已然酣睡,微张着唇,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叶岩柏监督叶重晖将课业温习了一遍,便匆匆来寻小儿子,不料他的乖宝已经会周公去了,他想抱又怕把孩子吵醒,只得借着月色,望着儿子安睡的脸解解馋。
安氏见丈夫犯傻,便取笑道:“还好阿锦睡下了,若是醒着,只怕要被老爷吓哭了。”
叶丞相捏了捏儿子的小手掌,道:“我们阿锦胆大着呐,除了出生那会,竟是没见他哭过。”
安氏想了想,道:“说得也是,晖儿幼时也不爱哭闹,就算要哭也是躲起来,不让外人看到的,这两兄弟都是倔脾气,许是随了老爷的性子。”
“……”
叶丞相回想自己五六岁时,曾被一只小狗崽吓得嚎啕大哭,至今还被几位堂兄取笑,识趣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