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她难以置信。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你不清醒。”裴清推开他的胸口“别说了。”
“我很清醒。”陈珂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也想得很清楚。”
裴清望着他,夜色里的少年,他低着头,弓着背,轮廓清瘦脆弱,孤寂落寞,似乎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他本应该是从云里走来的人,所到之处都是明亮灿烂的光辉。
她突然想到了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陈珂坐挺得笔直,他平静地看着她“裴清,我们不可能的,你可以污辱我的身体,但是你不会得到真正的感情。”
回首望去,似乎不过片刻之间。
他从前是多么骄傲矜持的人,他将自己的感情看得如此珍重,如今心甘情愿地被人踩在脚下。
他好像只是这人间的旁观者,审视着熙熙攘攘的过客,却终究被拖入尘烟。
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吗?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却没说,这花谢了后,结出的注定是苦果。
裴清决定不重蹈她妈妈的覆辙,陈珂却走上了陈月梨的老路,她当时也是这个样子吗?明明知道所托非良人,却还是守着那份可怜的爱,承受着压力,背负着非议,固执地坚持着。
故事是否还会轮回,宿命是否无法摆脱,为什么我门越是想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反而越是会伤害他们。
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上,裴清开始无法呼吸。她闭上眼,下意识地去锤胸口,一阵阵的眩晕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她明明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却好像从柔软的床铺里陷下去,穿透层层地板,落尽黑暗的深渊里。
“裴清?”温柔的力道制止了她自虐的动作“你怎么了?”
她慢慢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珠没了神采,像是两颗黯淡的玻璃球,镶嵌在眼眶里。
“没事。”她机械地说“晚上吃多了。”
她的手腕明明细的可怜,透着皮肤,摸得到突出的骨头,像是一截芦苇,一阵风就能折断。
他等她接着往下说,裴清却眼睛一抬,看着天花板沉默起来,陈珂只能再问一遍。
“所以”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你的回答是什么?”
裴清像是没听到,泥塑一样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好像上面长了朵花,陈珂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打断她,只是安静地等着,他表情很平静,喉结却不停紧张地上下滚动着。
长久的沉默后,裴清眨眨眼,终于低下头。
“我会考虑的。”她直说了这几个干巴巴的字。
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陈珂的呼吸滞了片刻,如果现在灯光足够明亮,裴清会发现,他的眼圈微微发红,眼第泛起些水光。
“好。”他摸摸她的头,声音依然和缓“我等你的答案。”他整理了一下枕头,示意她躺下“睡吧。”
她应该走的,她像是在流沙里,每多停留一秒,都多一分陷进去的危险,也许下一刻她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可是她太累了,自从陈珂走后,裴清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就算靠着药物睡着,在梦里,她依然承受着求而不得的痛苦,在一个又一个噩梦之间穿梭,醒来后比负重奔跑几千米还要累,眼前的这一切,柔软的被褥,温暖的床铺,声音温柔的少年,是她渴望的一切,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她想沉沦一次,最后一次。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了下来,陈珂抱着她,一只手穿过她的脖颈,让她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温暖的手掌在她冰凉瘦削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
“睡吧。”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裴清闭上眼,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就像是曾经共度的数个夜晚。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她像是无家可归的野猫一样流浪,这里没有她的归宿,如果这个北风呼啸的冬夜还有她的一席容身之所,那一定就是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晒得蓬松的被子,是蓬松的棉花糖堆,是阳光里的青草地,是她在汪洋里漂泊唯一的停靠岸,哪怕只能片刻停歇。她又抬起头,悄悄看了陈珂一眼,他闭着眼,神色平和,睡颜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