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都是烧饼店老闆的女儿,年纪还小的妹妹在外地唸书,姐姐替爸和妈接管烧饼店的生意。这对姐妹已经四年没见了,别人以为她们的感情肯定淡薄了不少,其实呢,姐姐每天早晨都会留下一块最好的烧饼,每晚入睡前,她都会对着烧饼说:『妹妹,我好爱你』……」
……对烧饼说「我爱你」?等等、哥哥崔子行这四年里都会对烧饼说「小逸,我好爱你」吗?这个故事真的在比喻我和哥哥吗?故事里的姐姐压根儿不像深情的女人,而是像个变态耶!
乾姐姐好似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故事有问题,用情歌系歌手的甜美嗓子说下去:「烧饼店的隔壁是卖包子的,那里有个诚实善良的小伙子,自小就跟烧饼店的姐姐青梅竹马。两人并不爱对方,但是只要在一起,就能够互相扶持,过着不错的生活。小逸,如果你是姐姐,你想跟谁一起呢?」
终于到戏肉的选择题吗?我挺起胸膛,朗声答:「当然要跟弟……不,跟妹妹!」
「姐姐,跟妹妹喔?」
「那有什么关係?既然真的爱妹妹,还要跟隔壁的帅伙子在一起廝混吗?选妹妹会有人说什么伤风败俗,选小伙子又被人说嫁了不爱自己的男人,可怜虫。是被人说伤风败俗,但得到最爱的妹妹比较好呀,还是跟青梅竹马一起,永远当个小可怜比较好呀?这是一生的幸福!别人的间言间语就滚开吧!」
崔丝缕点点头,好像喝了一杯淡而无味的茶一样说:「你这样想喔。」
我坚定地说:「嗯,我是这样想!」
崔丝缕果然要当说客,而且是会上最高法院的那种自信满满的律师,似乎能把黑说成白的。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厉害了,语速也随之加快、带着狠劲:「小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懂吧?」
「嗯,那又怎样?」
当然懂,刚才姐姐和妹妹的故事不已经说明了这点吗?
她举起右手,往自己的掌心扭了一下,然后反过来,在手背也扭了一下……嗯,我勉强会意,她在讲鱼与熊掌吧?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小向,假设你最喜欢的食物是鱼。熊掌跟鱼相比,你会选鱼,不要熊掌,是吗?」
「如果我最喜欢鱼,当然选鱼啊。」
我毫无疑问地点头。
她高举另一隻手,在掌心与手背又扭了好几遍。
「那么,鱼和熊掌和鸡和牛肉,如果选了鱼,以后就不能吃其他三项,你还是会选鱼?」
「咦?这、这不公平!一对三……」
崔丝缕的嘴唇画出一道灰色的彩虹,像是嘲笑着我是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大学生。
「小向,世事就是这么不公平喔。」
「这、不……」
「因为世事都是不公平,所以姐姐再爱妹妹也无法得到别人认同。」
……啊、啊啊。
竟然是这个。
对……世事就是这么不公平。要不然为什么哥哥跟谁结婚都没问题,跟我吻一下就有人大吵大闹还在搞软禁?同样是爱,别人可以放胆去爱,週围还会有一群猪朋狗友作吹着哨子后援;不过换成自己的哥哥、弟弟,一切都变了。
崔子行自刎是必须隐暪的丑事,崔子行爱我是不被允许的禁忌。
该死!只要我认同崔丝缕的话,我就处于下风,接下来无论怎么反驳,也怕只会被她一个轻轻的微笑,就将我的主张当成午餐的厨馀,全丢入堆填区,隔个天就忘光光。
现在就像演搞笑剧。我明知乾姐姐肯定会依照剧本让我出丑,但是我必须把蠢台词拋出去。要不这样,还有什么时候能大声公开我的想法?
我咬紧牙关,把微弱的挣扎拋出口:
「对,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所以哥哥必须选择:他要跟我一起,还是选老头子的钱?」
「故事里的姐姐,在妹妹和青梅竹马的小伙子之间,选了前者,就会失去一切。不止是钱,还有父母、朋友,不止是不熟络的人,重要的人都一併失去,这样也没关係吗?」
「不支持他的恋爱的人怎么能算是好的父母、好的朋友!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哥哥费心思讨好!」
「小逸,你的朋友能接受这样的你,但子行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
「所以我就说那种朋友是──」
「如果你最重要的朋友并不接受呢?知道你的爱,觉得你是个很扭曲的人?来,去想像一下?」
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刘敏聪不接受我?看到我就像看到臭虫一样死命走开?
……嘖。
无可否认的是,在刘敏聪还不知道我对哥哥的感情时,我都小心翼翼地保密,怕他知道后会说我是大变态。如此一来,我好不容易跟这个有趣的同年男生将会永远走在平行道……
所以,当醉酒后的另一天清晨,刘敏聪用酷得像是刚应付完一个让人头痛的胖老闆的样子,绕着脚说「原来你跟你哥有一腿」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惊慌;随之而来的,是被接受的感动。
或许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对哥哥的感情还能从容地跟我走在一起,还肯陪我去gaybar。
刘敏聪只是个万中唯一的例外。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刘敏聪?
在我沉默之时,耳朵又渗进一个提问:「小向,你喜欢跳舞吧?如果爱子行,就意味着必须放弃跳舞,你会怎么办?」
「唔……」
这又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现实里,的确有不少因为性向而丢掉工作的人。那些知名同性恋者,在事业平步青云的同时也压抑着自己潜在的慾望。如果我想跳向我的舞蹈事业的顶峰,我是不是要像他们一样,隐藏「我爱哥哥」的事实呢?
当「我爱哥哥」的事实暴露在大眾前,还会有人接受我吗?
那时候的我,会被人用过街老鼠的目光鄙视吗?
现在我还能这么大胆要跟哥哥一起,只是因为我还没失去过?
我有支持我的刘敏聪,也能继续跳舞。
我的生活十分平稳幸福。
哥哥当年不要我,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他就会失去很多、很多吗?
他到底要失去什么?
大脑栓塞了,我不敢想像哥哥跟我一起的代价,我怕连我自己分析了也会同情哥哥,然后像圣母一样任由他去了,结婚了,生小孩了,我就独个儿回s市伤心寂寞。
……该死的,崔丝缕,真的让我动摇了。
懂得妖术的姐姐没有加以迫问,她只是继续她那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样儿,以舔的速度将红茶喝完,最后留下一句「小向,请你站在子行的角度想一想」就退出我的房间。
守在外头的陈叔尽忠地关上门,一个晃神,这个房间又回復成无法逃出的铁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