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嘴唇发冷,声音也是幽凉透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巴图道:“你身份骄贵,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你生的孩子。此事若为外人所知,永禄帝不会放过我,父汗也不会放过我,我没有别的法子……”
“我没问你这个!”陈岚突然嘶吼一声,仿佛有一种积压的情绪突然被怒火引爆,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听上去极是狰狞,又或是挣扎。
“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了劫走我,杀死那么多人,却又隐藏身份,胁迫我,强暴我?”
巴图的眼睛微微眯起,顿时冷冽了几分。
“岚姐,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可你那时一直与我保持距离,父汗又把你看得紧,我不那样做,一点办法都没。”
顿了顿,他缓缓低下头,仿佛回到了那一段遥远的岁月,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才道:“你这性子,外柔内刚,我若不用点手段,你岂会心甘情愿的跟我?即使我用强让你屈服,你一旦知道是我,想必也会自我了断。我拿一个死人来做什么?我是想与你长长久久,做正经夫妻的……”
长长久久,做正经夫妻?
陈岚听着听着就笑了。
凄厉,悲伤的笑。
“先假扮匪徒凌辱我,待我怀上孩儿,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再如天神下凡一般突然现身解救我,在我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黑暗牢狱里数月之后,你来了……”
在她被关的几近疯癫的时候,巴图从天而降,如同一道正义之光,杀光所有的匪徒,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再帮她出谋划策,安置她和那个见不得光的孩子,任谁也会感激涕零的。
“好计。”陈岚弯腰,慢慢捡起掉落的匕首,“确是好计!是我太傻。”
巴图盯着她的动作,双眼怔然。
陈岚动作迟缓,身子骨已是不像从前,蹲身时,帷帽突然一斜,露出鬓角的白发。
巴图几乎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秀雅绝俗,柔情绰态,自带一股高雅气度,如珠如玉一般我见犹怜的南晏通宁公主,竟已老成如今模样。
“岚姐……”
巴图喉头发硬,忽然隔着栅栏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拥抱她,却只能带起两条粗长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最终缠在牢门上,动弹不得。
陈岚没有回答,匕首已重新握紧。
“是我错了。”巴图忽然觉得心窝吃痛,比被人吹上一刀还要疼痛。
“岚姐,若时光再复,我……不会再伤害你。”
陈岚身子狠狠一僵,低头看着他:“时光再复?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是时光再复,你还是那个自私冷酷的巴图,无情无义。从前如何,现在便是如何,永远不会改变。你的喜欢,从来就不是喜欢,而是霸占,是不择手段。”
“人本自我,喜欢若不占有,谈何喜欢?”
陈岚斜眼看他,“那不是人,是跟你一样的……畜生!”
巴图喉头微微一紧,不知能说什么。
……
时光难复,岁月也不会再回头。
但如今身陷囹圄,再忆当初年少风流时,巴图心里竟是悲喜参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的命运似乎从一出生便注定了。
将有一日,他会成为兀良汗的王。
他与阿如娜的婚事也是在他年幼时便已订下了。
那个女子,是他的亲生母亲阿木尔为他谋划。
漠北铁骑踏天下,南晏早晚是敌人。
阿木尔对南晏风土人情和民生民俗极为推崇,常将喜欢挂在嘴边,但却十分厌恶南晏女子。
为免巴图有朝一日看上南晏女子,或是阿木古郎一时兴起,让他与南晏联姻,阿木尔从小便告诉巴图,南晏女子一个赛一个的狡诈恶毒,她们比那草原上带崽的母狼还要凶狠,男子若是爱上她们,会被她们“吃”得连渣都不剩,她们善于控制男人的脑子和身子,让男人形若木偶,丧失判断,对她们言听计从。
那时候,南晏皇帝赵樽和皇后夏初七的故事,就是巴图眼中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永禄帝本是人人传颂的大晏战神、威震天下,可是自从有了夏初七,整个人就变了。“妻奴”、“唯皇后马首是瞻”、“六宫无妃”、“只宠一人”,关于赵樽宠妻一事四海皆闻。巴图听来,简直匪夷所思,觉得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堂堂大晏皇帝,竟被一个女子拿捏,失了男人尊严,威风扫地。
这对年少的巴图而言,是不可思议的愚蠢。
出于好奇,她曾在阿木尔的安排下,偷偷地瞧过几个在额尔古做马匹生意的南晏女子,巴图在她们身上没有看到母亲说的“俏美多情”,心下觉得南晏女子还不如阿如娜长得秀气。
他从此信了阿木尔的话,将南晏女子视为洪水猛兽,退避三舍,专心与阿如娜做“青梅竹马。”
第634章 断肠又勾魂
阿木尔对“青梅竹马”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她曾经告诉巴图:她与大晏皇帝赵樽便是青梅竹马,后来是夏初七那个贱人挑拨离间,这才会失去赵胤,落得那般下场。
为了弥补心里的缺失,在阿如娜十三岁那年,阿木尔便派人将她接到了额尔古长住,由她来亲自教导,要将比巴图还要年长的阿如娜,培养成巴图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若陈岚没有来额尔古为阿木古郎问诊,这一切原本十分完美。
巴图将会成为最勇猛的汗王,得到草原雄鹰北狄的相帮,将来或有一日,他会实现北方大统,马蹄南下,再带着他的母亲回到南晏,看金陵风光,秦淮月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阿木尔万万没有想到,从天而降一个陈岚。
那一年,巴图得闻宫中来了一个南晏的公主,会弹琴作画,会针灸医术,正在帮父汗看病时,他本没有太大的兴趣,却被侍女一句“娇柔婉转,美艳不可方物”挑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