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道子低垂着头,手上拿着勺子搅药,声音幽幽淡淡,“年轻人怕热,骑马跑太久,太阳一晒,脱了外衫,便受了风寒……”
他话音还没有落下,巴图便转过脸来凶巴巴地吼两个侍女。
“你们怎么侍候公主的?公主骑个马也能染上风寒,要你们何用?”
塔娜和恩和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巴图仍是怒火难消。时雍一看这情形,重重地咳嗽起来。
“父汗,不干她们的事……她们劝了我,劝不住……是我固执。”
听她说话,巴图这才消了气,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声音也软了下来。
“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开口,好生将养着。”
时雍吸口气,不得不将“父女情深”往下演,声音弱弱地道:“是女儿不好,出来围猎还生病,给父汗添麻烦了。我看我这病,一时半会,恐怕是好不了了……”
巴图又望褚道子。
褚道子低眉,“公主的病来势汹汹,营地简陋,湿气又重,不利调理滋养,是要费些时日。”
“父汗。”侍立在侧的乌日苏,这时说话了,他看了时雍一眼,关切地道:“围猎尚有月余,伊特尔总不好成日在毡帐里养病,不如儿子派人,送她回额尔古。等病好了,再出来。”
猎场离额尔古城仅有几十里路,在国都养病,自是比在外面风餐露宿好得多。
巴图思考一下,皱眉问褚道子。
“褚老以为如何?”
褚道子低垂着头,声音平淡无波,“甚好。”
一听这话,巴图放下心来,叹息点头。
“只得如此了。”
言下之意,他其实不愿时雍离开,只是不得已。
“那你好心安排,切莫让你妹妹受了委屈。你妹妹在兀良汗没有几个亲人,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上点心。”
好一番敦敦教导。
时雍朝乌日苏望过去,乌日苏也刚好看过来。
二人对视时,他朝时雍温和一笑:“那是自然。父汗不吩咐,我也会的。”
说到这里,乌日苏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半山先生伤势极重,儿子可一并将他二人带回额尔古城。这样一来,褚老便可随同回去,方便照看伊特尔,也不会耽误治疗先生之疾。”
巴图思索一下,点头首肯,又叮嘱了乌日苏和褚道子一些别的事情,再同时雍寒暄几句,便起身离去。
时雍喝下一碗褚道子递过来的“臭药”,皱着鼻子和眉头看仍然逗留原地的乌日苏。
“大王兄,何时出发?”
乌日苏看了褚道子一眼,再次确定了时雍的病情。
“明早出发可好?来去额尔古城也不远,有我看护,褚老随行,想来没什么事。”
时雍眼睛一烁,脸上带了一丝笑。
“好。那便有劳大王兄了。”
第578章 一母同胞总是亲
六月二十,乙未,大雨行时,巳命互禄,岁煞北。
破晓时分,一辆载着伊特尔公主的马车从围猎营地徐徐出发,沿着河岸的古道往额尔古城而去,塔娜和恩和相伴,乌日苏骑马在前,褚道子跟随在后。
而半山和无为被平放在一个木头架子搭成的马拉车里,身下垫了一张褥子,由一群侍卫随同看守。
激烈的寒风刮过漠北草原,卷起衣角旗幡猎猎翻飞,飞隼扑腾着翅膀从半空飞过,发出尖厉的鸣叫。
塔娜突然低低地道:“是二皇子。”
时雍一怔,没有说话。
恩和也凑过去,同塔娜一起在窗帷边看。
“二皇子骑在马上,好像在等什么人……他看着我们的马车,是不是有话同公主说?”
塔娜扫她一眼,示意她闭嘴,又慢慢放下帷帘。
“公主可要吃点什么东西?”
时雍烧退了,但嗓子有点哑,就像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一样。
“吃了药嘴里苦。想用些蜜枣果子。”
车队走走停停,颠簸得很是厉害,不时传来半山压抑不住的呻吟,还有侍卫不耐烦的骂咧声。
虽说半山和无为都没有被定罪,都只是嫌疑之人。但是,一旦成了如今模样,便很难得到侍卫们的待见了。
尤其这三天下来,无为大小便能自理,不劳人手,就没那么讨厌。半山是完全动弹不了,吃喝拉撒全指着别人侍候。别说是无亲无顾的侍卫了,就算是亲儿子照顾几天下来,恐怕也厌烦了。
时雍懒洋洋地躺在铺着厚厚毯子的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张一张嘴,由两个侍女轮翻喂食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