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发现的事情是瞒不过宝音眼睛的,更何况陈岚上了车,还在不停地叫阿拾,那马车晃动不停,叫人心惊胆战,果然,宝音放下帘子又转头望了过来,
“宋大人,舍妹身子有些不舒服,本宫得赶回府去。劳烦宋大人去一趟本宫府上,把此案的前因后果再详细告知。”
宝音说得很客气,脸上甚至带了一些微笑,可是时雍同她打过交道,了解这位长公主的脾性。
宝音这么笑,只是为了维护皇家体面,也是为了维护陈岚,不让这件事情在众目睽睽下成为笑柄。但是,她对宋长贵的怀疑已经刻在了眼眸里,事情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能善了了。
时雍有些头痛,看宋长贵脸色青白,扯了扯他的袖子,赶紧朝宝音行礼。
“民女领命!殿下,等此间事了,便同家父一同前往。”
宝音的目光冷冽莫名,从宋长贵的脸上移到时雍的脸上,望来这一眼深不见底。
时雍无法从中辨别出她的情绪,只是凭第六感察觉到了宝音隐忍的怒意。
完了!
她不仅怀疑宋长贵与陈岚的关系,说不定还怀疑陈岚的遭遇全是因为宋长贵而起。
而从宋长贵的表情看,在发现自己带回家的傻娘就是通宁公主后,恐怕他也已经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
时雍话音未落,宋长贵已经低垂下头,朝宝音长公主深深一揖。
“下官领命。”
殓房门口死一般寂静。
好一会儿,没有半点人声。
宝音终于敛住表情,平静地上了马车。
“起驾。”
华贵的黑辕马车在原地掉了个头,如来日那般缓缓离去,侍卫骑马随行,马车的篷顶在冷风中发出扑扑的响声。
这番变故,让殓房门口的人们静寂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才又回过神来各做各事。
宋长贵的表现虽是怪异,可因为陈岚的样子痴傻,大多数人只是认为宋大人没有见过世面,在长公主面前失了体面而已,全当他是被吓的。
唯有时雍明白事态的严重,走近他,沉下眉道:“爹!”
宋长贵抬眼看她,这一眼复杂又可怜。
“阿拾,爹要回家换身衣服,再同你去长公主府。”
时雍静了片刻,“好,我陪爹回去。”
盛章扶刀在旁站了许久,眉间皱得很深,看他父女二人说话,他没有走近,等时雍掉头看来,他才拱手道:“宋大人放心去吧,此处有我。”
宋长贵点点头,表情颓然,心不在焉,显然已经对案子失去了心力。
时雍微笑着向盛章道了谢,陪同宋长贵回了家。
去过殓房那种地方,时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然后准备去长公主府。
而宋长贵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沐浴更衣,回到后宅没有看到王氏在家,叫了正在温书的宋鸿,有气无力地说道:“阿鸿,去叫你娘过来一趟。”
刚过晌午饭点不久,前面铺子上还有两桌食客,宋香在柜台算账,王氏在厨房和娘家嫂子说话,吩咐她明儿要采买的肉菜和调料等物,看宋鸿急匆匆进来叫她,愣了一愣,解下腰间的围裙。
“知道了。”
自打那日宋老太来店面闹腾过后,王氏和宋长贵便没有再说话。
每日天不见亮,王氏就起床去了前边的铺子,而宋长贵忙碌他的案子,晚上回到家里,王氏已经入睡。便是她醒着,也不愿与宋长贵说话,二人就这么冷战了下来,谁也没有主动打破僵局。
宋长贵突然这么严肃地唤她前去,王氏隐隐察觉到不对,便是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叫我来做什么?”
宋长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堂的椅子上,抬头看到王氏和宋鸿,嘴皮动了动,突然抬高手臂,朝宋鸿摆了摆手。
“阿鸿回屋去温书,我同你娘说说话。”
宋鸿看看父母,哦一声,朝父亲行了礼退下去,很是讲礼貌。
这一年来,儿子长了个子,换了如今的先生之后,不仅功课有了进步,礼节规矩也学了起来,再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规矩的野孩子了。
而王氏……
宋长贵的目光落在王氏紧蹙的眉和沧桑的脸上,几乎突然就悲从中来。
“春娘……”
话未出口,喉头已经哽咽,接下去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王氏发现了宋长贵今日的异常,看着他潮红的双眼走近。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长贵讷讷看着她,实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双手无奈地揉了揉膝盖,叹息一声,“春娘,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
春娘翻了个白眼,“这个家哪个时候不是靠我?”
换往常她这么说话,宋长贵是不屑理会的,今儿个他却重重点了点头,朝王氏露出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