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锦衣卫蹲妻手札(美食) 第85节</h1>
他眼前忽然有些发黑,紧接着便觉得自己脑海便炸开了一个水陆道场,他腿下一软,便踉踉跄跄地打了个摆子。
周悯同奋力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谢安朔手里的铁锹。
谢安朔也不过就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如今用一支铁锹,以为就能挡得住他,让他回去俯首认罪?这怎么可能?
周悯同不禁冷笑一声:“谢安朔,你怎么敢如此无视尊卑?若不是靠我在这官场声名,你一个区区庖厨之后,如何能在这朝堂上直得起腰来?如何能点得翰林?”
周家祖上便是庖厨,下九流的职业,让他念了书也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
幸而妹妹周雅筠嫁了个读书的清贵人家,从那时起,周悯同就暗自立誓要做个比谢知行更大的官。
他事事勤谨,从不敢懈怠,可当权的内阁贺首辅器重的却还是谢知行,而不是那个身为庖厨之后的他。
于是在一个酒醉的深夜,周悯同提笔写下了《兆奉幼祸疏》,不仅是替他们所忠的皇长子所不公,更是为着自己的满腔才情被裹进一具卑贱之身而不忿。
他想着,有这样的胆识魄力,总该得贺首辅和皇长子高看一眼。
可他错了,事情全然朝着不可预料的状况以摧枯拉朽之势狂奔而去。
他眼睁睁看着朝臣被清洗了一茬又一茬,看着权倾一时的贺首辅沦为被抄家的阶下囚,他才终于明白这官场究竟有多残酷。
所以他要往上爬,不论用什么手段,哪怕踩着别人的枯骨,哪怕是将谢家敲骨吸髓,他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爬上高位,不再做个被人瞧不起的庖厨之子,那在顺天还是在鞑又有什么不一样?
一旁的谢安朔垂了垂眸子,勾着嘴角冷笑一声。
“舅父在官场上的声名?是当年写了《兆奉幼祸疏》惹下大祸却龟缩着不敢承认得声名?是卖掉兰序,霸占谢家留下的钱财,靠贿赂贺家宿敌一年连升三秩,官路扶摇直上的声名?还是拿顺天府的城防卖我家国的声名?”
周悯同见事情已经被全然撞破,终于也不再假装:“我落得如今这地步,你谢家难辞其咎,你们谢家落得骨肉分离,谢兰序在外头颠沛流离,那都是你们家的报应。”
当年西南湿热,又多瘴气,谢家遭贬,又怕病怏怏的幼女熬不到西南,这才卖光家产,将谢兰序托付在周家。
可谢兰序本就是个病苗,留在顺天也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问题。那些钱与其砸下去打水漂,为何不能助他平步青云?
他笑得越发肆无忌惮。
“你不想找你妹妹么?她一心就想找到你们,在外面吃苦受罪,你就忍心让她这么煎熬?”
“我知道谢兰序在哪,她还活着。你今日要是敢动我,我就叫人弄死她,你永远别想知道她的下落。”
谢安朔不想再听了,不假思索又是一锹抡过周悯同的脑袋。
血霎时间溅上谢安朔的侧颊,谢安朔却连眼也不眨。
“我会找到兰序,但会先送你上路。”
“我们欠兰序的,我们会去还。但你欠的,自然也该你先来还。”
谢家在西南苦熬的时候,全靠思念兰序强撑着,因为兰序留在京城,因为他们给兰序留下了足够治病的钱,因为兰序不用跟着他们在西南吃苦受罪。
谢家把最视若宝珠的孩子托付给周悯同,可周悯同在干什么?在信上说给兰序请名医访名药,背地里让人牙子把兰序拿席子卷着,扔在没人踏足的荒野里,还骗谢家说兰序生了急病去世?
周悯同满眼诧异,不敢置信地像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可他已经跑不动了。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日子早已将他驯化得四体不勤,他在谢安朔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谢安朔并没有要罢手的打算,他面不改色,像是盯着什么牲畜秽物,手中却一下接着一下,挥起铁锹不断朝周悯同抡过去。
无论是谢家在西南受过的罪,牵连贺家被满门抄斩的仇,还是失去兰序害母亲痛不欲生的苦,仿佛都在这一下接着一下之间被彻底偿清。
月色下已经没有人声了,只有铁锹划过夜空的动静。
“我说,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打得不成人样了。”陆怀熠皱着眉头靠在墙角,“他身上还有城防图呢。”
“我送你这么大个人情,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一会沾的全是那花花白白的玩意,你还让不让我拿城防图了?”
谢安朔这才终于停下手。
他伸手从不成人样的周悯同怀里掏出城防图,随手扔给陆怀熠,这才一脚将周悯同踹进早就挖好的深坑之中。
这坑是新挖的,不大不小,埋一个人正好。
周悯同像牲畜一样陷在泥里,和着满脸的血,永远也不会动了。
谢安朔将那砸到扭曲的铁锹一道儿扔进坑里。
阿正和谢府的下人们立时从暗处露头,也不必谢安朔吩咐半句,便默契地开始朝坑里头填土。
土扬在周悯同身上,很快便将土坑填了个半平。
谢安朔垂眸凝着那土坑,仿佛出了神。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兆奉陈案的证据,背着弄丢妹妹的愧疚,压抑这自己内心的情愫,顺天城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总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一锹又一锹的土将这些都彻底掩埋,一切都彻底告终。
谢安朔长长地舒开一口气:“门户已经清理干净了,宫里那头……”
“我敢把人放到你面前,宫里还用你操心?”陆怀熠在一旁眼都不抬地翻着城防图,一时不由蹙起眉头,“这图居然是真的。”
谢安朔也顿了顿:“城防机要,该是上直十二卫的军中机密,周悯同如何能拿得?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