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窈叹了口气,她穿鞋起身,又穿回了她的鸦青公服。
她戴好官帽,问沈素凝:“书房可有动静?”
沈素凝今日来得急,并未关注书房,闻言略一深思:“并未有声响。”
姜令窈这才道:“好了,走吧。”
沈素凝依旧如前次那般,带着她先上房顶再去寻马,待一路行至御用监前两个巷口,姜令窈远远就听到一队整齐脚步声。
她猛地勒紧缰绳,同沈素凝安静停在了原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很快,目的明确,显然是向御用监奔来。
此刻虽是深夜,巷中无光,但天上银盘高悬,还是可让人依稀看到前方景物。
顺着巷子拐角缝隙往前看去,姜令窈能勉强看到一队大红身影。
她低声道:“锦衣卫到了。”
沈素凝低低道:“姚大人让我告诉大人,此番是锦衣卫先看到的案发现场,因此锦衣卫要先查,即便大人到了,也要略等一等。”
姜令窈蹙起眉头,却并未生气,末了只道:“我知道了。”
她又等了片刻,直到这一什锦衣卫全部进入御用监,才道:“我们去侧门。”
锦衣卫应当也听到了她们这边的马蹄声,但此事案件要紧,并未分神过来巡查。
御用监一共有四门,因佛塔在正门前院停放,因此姜令窈同沈素凝便选了东侧门,七拐八拐行至侧门前。
此处依旧有四名锦衣卫校尉把手,经过几日审案,锦衣卫校尉已不会阻拦姜令窈,还客气见礼:“乔大人,沈衙差。”
姜令窈也点头还礼,把马儿交给锦衣卫后,便快步进入御用监。
今夜的御用监很安静,姜令窈自知姚沅肯定在前院同锦衣卫周旋,她略一沉思,便领着沈素凝一路往后厢行去。
今夜的御用监,比荣金贵死时那日要多了一倍锦衣卫,一个大活人,在锦衣卫监守之下消失,并死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庭院,这让锦衣卫实在颜面无光。
荣金贵的案子还未正式结案呈交圣上,便又再发一案,若姜令窈是那位新镇抚使,只怕这会儿已经气得吐血了。
姜令窈一路快步行去,行走在幽幽暗暗,树影婆娑的小路上,只觉得夜深露重,阴寒可怖。
越往前走,越能听到前方人声,应是锦衣卫在搜查后相厢。
绕过一片竹林,姜令窈脚步猛然停住。
就在前方不远处,后厢之前,灯火之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
他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酷:“人都在锦衣卫手中,还能看丢,要你们何用?”
他如此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在一片灯火辉煌中,姜令窈透过竹影,终于看到了这位锦衣卫堂官的面容。
他身材高大,面容如刀刻斧凿,在一张清隽至极的年轻容颜上,是一双透着火光的幽深桃花眸。
而此刻,那双平日里总是氤氲着笑意的桃花眸,却满含冰刃,他不怒自威,声音同往日有几分迥然。
“今夜轮值看守后厢的校尉,回去自去领罚,每人十鞭,以儆效尤。”
他如此说着,忽然偏过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眸便向竹林深处看来。
幽寒、冰冷、震慑人心。
姜令窈心如鼓擂,她紧紧攥着手,不让自己挪动分毫。
寂静深夜里,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嘭咚、嘭咚。
即便夜色再深,借着院中无数灯火,她也看清了这位大人的脸。
他是段南轲。
第23章
竹林无光,幽深黑暗,段南轲也不过是淡扫一眼,很快便回过头去,不再张望。
而姜令窈却耳中嗡鸣,脑海空空,整个人都震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反应。
第一次听到那镇抚使的声音,她确实觉得有些熟悉,但平日的段南轲说话总是带着些油腔滑调,而且声音并未有那么低沉,依稀还有少年人的清亮。
两人同岁,今岁还未及十九,也就是说段南轲未及弱冠。
这般年轻,即便当真很得陛下喜爱,却到底也无法担任要职,故而此,京中才会有那么多带俸锦衣卫。
给个高官厚禄却不担任实职,已是陛下恩赐。
再说,锦衣卫北镇抚司直达天听,甚至不过锦衣卫令,只受陛下招领,能进北镇抚司的皆是忠心陛下的能人,也都是陛下看中且信任的才俊。
更不用说这位新任的镇抚使,领的是新设东司房的管差,也就是说因有他在,陛下才亲设东司房,由他统领。
这么一个陛下信任,能力拔群又忠心耿耿的帅才,怎么会是段南轲?
用脚指头想,段南轲也绝不可能。
因此即便姜令窈觉得再像,都未觉此人就是段南轲,她甚至觉得好笑,段南轲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即便是他,又如何让北镇抚司那帮眼高于顶的缇骑甘心差遣?
但眼前所见,却皆是事实。
这个一直神秘隐藏在屏风之后,只能听声不见人影的北镇抚司东司房镇抚使,就是段南轲。
为什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又如何是他?
无数问题在姜令窈脑中盘旋,扰乱了她的心神,让她眼前发蒙,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应对。
沈素凝未曾当面见过段南轲,但她却也知晓段南轲的长相,姜令窈大婚那日,她也在姜家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