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正直胡思乱想,却听宋楠笑道:“皇上,臣可不是要杀人而食,同类相食那是禽兽之事,岂可为之?小婢素儿会吹小曲儿,臣只是想让她来吹奏一曲,缓解大伙儿的情绪和腹中的饥饿罢了。”
正德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不错,朕要听听。”
宋楠对戴素儿道:“听到没?吹上一曲吧,玉箫可还在?”
戴素儿低声道:“在的,但是小婢不想吹奏。”
宋楠一愣,那边刘瑾已经叫道:“你这奴婢,皇上要听你居然抗命,不想活了是么?”
戴素儿头发散乱脸上污浊不堪,早已无平日风仪,但身子却站的笔直,抿着嘴一言不发。
宋楠知其意,对刘瑾道:“刘公公请到崖边休息去,皇上我来伺候便是。”
刘瑾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小婢女是冲着自己来的,之所以不愿吹奏便是因自己在场;联想到这戴素儿的父亲便是被自己廷杖自尽的戴铣,刘瑾不禁打了个寒战,原来自己在这峰顶之上除了皇上和公主,竟然有这么多的敌人,自己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好汉不吃眼前亏,刘瑾深知这时候不能惹恼宋楠,否则正德也未必保的住自己,立刻起身道:“也好,皇上,老奴的腰也疼的厉害,去那边躺上一会,皇上若有使唤招呼一声便是。”
正德摆摆手,刘瑾一瘸一拐的挪动身子隐没在黑暗之中,宋楠温言对戴素儿道:“你奏一曲给皇上解解乏,皇上一高兴或许会赏赐你。”
戴素儿听懂了宋楠的话意,在这峰顶之上能有什么好赏赐的,很明显便是要借机请皇上除去自己的奴籍了,但戴素儿记起宋楠说过的话,一旦脱离奴籍,宋楠便要还她自由,到那时自己便可离开宋府,但那真的是自己所想要的么?
正德点头道:“宋楠跟朕提过你的事,现在想来,你父精忠,只是性子刚烈了些,如今朕困于这里,前事也想了很多,朕也不说对错,但你的奴籍朕现在便可替你除去,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若朕能脱困回京,你护主之功足可抵消乃父之罪,朕会重重赏赐于你。”
正德并未明言戴铣无罪,那是因为若给戴铣平反,刘瑾当日行为便会为群臣所攻击,戴铣无罪刘瑾便有罪,也即是说自己当日处置外廷集体上书之事有误,黜退数十名文官也是不当的,这是原则问题,正德自然不会松口;而除戴素儿奴籍当做恩典和赏赐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戴素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伸袖子轻轻抹去泪珠福了福道:“谢皇上,不过玉箫已碎,吹奏不成了,奴家给皇上和宋公子唱个小曲儿吧。”
宋楠拍手道:“好啊,你也会唱曲儿?”
戴素儿道:“奴家唱的不好,皇上和宋公子将就着听。”
正德呵呵笑道:“荒山野岭的,能有曲儿听便是福气了,朕可不挑剔;皇姐,过来听曲儿。”
朱秀芙挪身过来,饿的眼冒金星,往旁边一坐身子便直接倚在了宋楠的肩膀上,宋楠尴尬的想躲,却又不太忍心;这几日血与火的洗礼,让这位贵胄公主跟着众人经历生死的考验,直面生死的挣扎,她的表现足以超出宋楠的想象,宋楠对她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但宋楠知道,自己是绝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的,但在这峰顶之上,能否活命尚且未知,宋楠也不忍太过绝情。
正德对朱秀芙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便见戴素儿轻轻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低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戴素儿失水的嗓音黯哑低沉,但听起来却是别样的味道,别样的情绪。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嗓音婉转,如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众人的心头,既凄凉,又温柔。
四下里卧在峰顶仰望满天繁星的亲卫们支棱着耳朵静静聆听,宋楠闭目任曲音缓缓在心头飘过,不可遏制的想起京城家中的众人,同一轮苍穹繁星之下,京城中的家人此刻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呢?可像自己这样强烈的思念着她们,渴望回到她们的身边呢?
一曲既罢,万籁俱寂,宋楠缓缓吁了口气,睁眼看向戴素儿,但见戴素儿眼帘闪动,似有泪光点点,正无声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