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对十多双眼睛的打量,还能感受到其中的复杂情绪,但这对知若来说都不是个事。而知卉和知萱年纪虽小,也是尤妈妈精心教导的,再有长姐在身边,倒也是落落大方。
这样的三姐妹站在那儿,由内而外散发出仿若天生的贵气,偏偏还带上一种淡然超俗的味道,确实有些出乎一众嫔妃,包括太后娘娘的意料,这哪里有半点从高处落入尘埃的颓然?尤其老大尹知若,贵气中交缠着隐隐的上位者气势,让心存算计的人不由得有些心虚,继而又暗自冷嗤了自己一声,不过一个有几分聪明能干的姑娘而已,有什么好心虚?在这皇宫里,聪明人多了,心眼多如筛子的比比皆是。
坐在太后下首的祁贵妃总是紧跟着太后的节奏:“可不是?要不怎么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呢?要说起来,本宫还是最佩服芊昕的气度,你们看看,这尹大姑娘和尹三姑娘是嫡出,风姿绰约也不奇怪,可这庶出的二姑娘也教养得如此出色就不容易了。”
太后看了祁贵妃一眼,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因为皇后不肯接受谢兰思嫁入英国公府成为世子妃的事,太后最近看皇后愈发不顺眼,很乐意给她点难堪,但这不包括在一众嫔妃面前给她难堪,落她的面子。
没有人比太后更清楚皇上的底线在哪里,皇上曾经很明确地告诉她他同皇后夫妻一体,皇后没有尊严就是他这个皇帝没了尊严。所以,自那时起,她再如何不喜皇后,都不会在嫔妃面前让皇后没面子,那就等于当众打皇上的脸。
“不仅是芊昕会教养孩子,”太后笑眯眯道,“都说长姐如母,知若这个嫡长姐做的更好。哎呀,这说来说去,还是得说芊昕会教养孩子,才能教养出这么好的嫡长女,连皇帝都一大早忙里偷闲亲自召见了的。”她这也是在警告祈贵妃了,皇帝很重视今天的宫晏,也很重视尹家这几个孩子,今天可别惹事!
祈贵妃灿烂的笑脸僵了僵:“母后说的是,知若这个嫡长女确实优秀。这孩子啊也最是合本宫眼缘,从小就招本宫喜欢。那时候若不是芊昕太泼辣,本宫都想将这孩子抢来养在本宫身边了,哈哈哈。”
她心里很不爽啊,太后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已经好一阵子不太理会潘莹了?她今天这也算是为她老人家出气好吧?当年太后可是很想让芊昕留在宫里为妃的。原本潘莹同芊昕的关系极好,因此还有了芥蒂,直到芊昕嫁入尹家好久了,俩人关系才有了舒缓。
可是,太后不接她的话,还警告了她,祁贵妃也确实不敢同潘莹杠上。她这个贵妃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的她自己最是清楚,还真是同皇上的宠爱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这也是她对潘莹嫉恨不已的原因。再如何她也是同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亲表妹,潘莹除了家世比她好些,相貌比她好些,究竟凭什么能让皇上如此看重如此维护?即使以后太子顺利即位,即使同为皇太后,她也永远要被潘莹压一头,潘莹手上的遗诏照样能将他们母子俩打入地狱。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看着皇后那张依旧光滑水嫩的笑脸,祁贵妃被自己紧握的掌心传来的刺痛拉回了神思,才没有进一步失态。借着端起茶杯饮茶的动作,她略略偏转了身子移开了视线。
“谁说不是呢,”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位着紫色宫装、从容优雅的嫔妃开口笑道:“那时候我们还说芊昕太过娇养嫡长女,可人家就是有本事养出一个娇美可心、在关键时刻却能让人刮目相看的嫡长女,比那些表面上精明能干的才女什么的简直不要强太多。”
“来来来,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亲近亲近,”紫衣嫔妃向知若招手,“你不知道吧?你母亲自己年少时经历了波折独自面对一群贪得无厌的本家,养成泼辣性子,就想着养出一个白云绿水一般温柔娴雅的女儿弥补自己的缺憾。却没想到,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比她更胜一筹,偏偏还是如此招人疼,不似她那红辣椒的火辣性子。”
皇后指着紫衣嫔妃笑道:“你那时还说芊昕的脾性好呢,现在就在人家闺女面前说人红辣椒,竟然心不虚脸不红。若丫头过来怼怼她,谁不知道德妃娘娘自己温柔如水,可是最羡慕你娘芊昕郡主那红辣椒般的性子。”
德妃?知若微笑着应了,莲移几步过去,深蹲行礼:“知若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好孩子,”德妃亲热地伸手拉住了知若的右手,借着刚才的话打趣道,“本宫就是喜欢你娘的红辣椒性情,但现在更喜欢你这样既柔和又坚韧的性子,本来是心不虚脸不红的,这会儿被皇后娘娘揭了底,倒是真要有所表示才行。”说着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紫玉镯子,顺势就要往知若手上戴。
知若缩了缩手:“能得娘娘欢喜是知若的福气,紫玉太过贵重,知若受之有愧。”那镯子一看就是上等极品,而且这时代以紫玉为祥瑞之物,德妃又是随身戴着的,可见喜欢程度,她怎么好夺人所爱呢,重要的是她并不稀罕啊。
“什么贵重不贵重?本宫就觉得这个镯子配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最最合适,”德妃哪容知若后退,坚持将紫镯给知若戴上,宽大的袖子往上扬起,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手腕上原本就有一个几近透明的飘绿翡翠镯子,加上刚刚戴上的紫镯,交相辉映,更衬得肌肤白皙细腻。
“长者赐不可辞,”皇后笑道,“咦?那镯子是你娘留下的吧?当年同一块玉做成两个镯子,本宫和你娘一人一个,本宫的那个如今也给了纯儿。”
“是,”知若躬身应道,“母亲生前很喜欢这个镯子,知若一直戴着。”
“我就觉得瞧着眼熟,”德妃笑着放下知若的手,还贴心地为她整了整衣袖,“原来是在姐姐和纯儿的手上见过。”
除了知若,没有人发现德妃在看到她手腕的那一刻眼神顿了顿。
第570章 巧言诡辩 (二更)
眼看德妃开了头,其他嫔妃犹豫着要不要给知若姐妹仨赏赐礼物,因为还不清楚皇上的态度,她们今儿都没有准备。
祁贵妃更是暗恼,论分位,除了皇后,就是她这个贵妃最高,德妃倒是不声不响先来了这么一手,是真的被皇后调侃一句临时起意,还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看来上次的警告太轻了,德妃和黎家果然还在打尹知若的主意,也不看看他们黎家谁配得起?尹知若的心气可不低,否则也不会果断和离。
祁贵妃正在想着如何扳回局面,就听到皇后开口了:“好了,今日若丫头姐几个就是来参加宫宴的,各位妹妹别看着欢喜就忍不住赏赐。等过些日子他们姐弟搬回京城,你们想赏些什么赠些什么的,以后机会可多,到时候啊别手软了,哈哈哈。”
皇后的话震惊了在场众人,还有些措手不及。前几日她们都有听说尹家两位小公子表现极佳,让皇上很满意,都在猜测着皇上会不会重新看重尹家。但又想着,俩尹公子毕竟还年少,再优秀也到不了哪去,总不会现在就上西北去继承尹诏衣钵,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不是?打仗可不是只会武功就能够做的事,大尹那么多将军,目前为止也只有尹诏能让乌索兰国闻风丧胆。
最重要的是,现在尹诏既没定罪,也没平反,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谁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是不是只是迫于西北局势,利用一下尹家姐弟几个而已?
可是,刚刚皇后说什么了?搬回京城?回京城能搬到哪?肯定是要回尹家大宅不是?那宅子据说是尹诏的私产,可不是朝廷赐的。既能搬回尹家大宅,就说明那被封了的宅子是要解封了。皇上要解封尹家大宅还给尹家姐弟?是真的要重视这姐几个了,而不是为了凝聚军心短时利用一下?
朝堂向来连着后宫,妃嫔们顿时各自盘算起来,有的在想自家同尹家原本的关系如何,有的在计划早点送信出去让娘家人有所准备,还有的直接在盘算着家族里的年轻一辈中有没有年龄相近的,能不能抢先同这姐弟几个结上亲?又能找谁谈这事?铁穆远夫人,还是魏国夫人?……
知若微微低下头,皇后还真是皇上的贤内助呢!估计今日不用等她们姐弟几个出宫,他们要搬回京城、以及尹家大宅要解封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有人蠢蠢欲动、满腹算计是难免的,但同样也有人会惶惶不安,不但包括尹晖那两房,还有庆元侯府、宁州尹家,也包括当初抄家镇北大将军府的人。呵呵,这一日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早太多。
同时,知若非常庆幸自己早早南下出游了一圈,从今日起,只怕难有那样的机会了。搬回京城虽然是个好的开端,但并没有让她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这意味着相对轻松的日子结束了。回到京城,不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在玉先生身后那位貔貅金冠的鼻子底下,他们等于从相对隐秘避世的梅庄转移到了许多人关注和算计的明处。
慈和宫里上演着波诡云谲的宫心计,与此同时,佑和殿里更加不轻松,当然,也更直接。
皇上带着潘家铭四人到达佑和殿的时候,太子和身着乌索兰国服饰的那卜花已经在寒暄着大郢东西南北的气候差异,皇上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制止了门边正要开口的太监。
殿内,那卜花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地域太大了也不好,气候、饮食、人文都有极大的不同,更别说人心难控。”
太子:“……呵呵,”看了身侧的潘家锦一眼。
潘家锦胸有成竹:“话也不是这么说,谁不希望自己的地届大。你看你们那么多部落争来争去,还不就是争一片草原一处水源?”
那卜花“嗤”了一声:“你对我们倒是了解。”
潘家锦抿了抿嘴,绽开一个自信的笑容,正待再开口,就听到那卜花继续道:“那就应该知道我们每合并一个部落,就有了共同利益和共同目标,就是要争取下一片草原下一处水源。我们的目标永远一致,所以我们心齐。”
潘家锦:“……”
门外,明泽忍不住了:“你们所谓的目标永远一致,是因为你们眼界太窄,能力有限,只能致力于抢别人的草原和水源。你们认为地域太大就会人心难控,是因为你们没有仁君,没有治理广袤地域的人才。而我们大郢皇上德宽仁厚,所以人才荟萃,文有贤臣求同存异,致力于天下大同,武有悍将先天下之忧而忧,金戈铁马赴汤蹈火。”
“好!说得好!”皇上拊掌大笑一声,走到正中的主位坐下,“好一个天下大同!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我们大郢的少年郎都是意气风发,后生可畏,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位来使今日来得巧,我们大郢新近提拔的一小部分青年将领会到宫里来参加宫宴,你正好会会他们,或许就不会替我们担心地域太大了。”
那卜花眼中闪过一道懊恼,但人还是得规规矩矩地依照使节礼仪给皇上行大礼:“乌索兰国大汗特使那卜花给大郢皇帝陛下请安。”这人应该是他的叔叔或伯伯吧?同样是皇家血脉,他凭什么高高在上?
大福子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国书,检验之后才递给皇上。皇上只是扫了一眼,就交给了站在他身侧的潘家铭,那张脸上不动声色,那卜花也无从猜测他对国书上所提要求和议和条款的反应。
他本来是想先从言语上击败他们,打击他们的气势,这样,在国书上的狮子大开口之后,谈判就会容易很多。不想,前面对阵太子还挺顺利,皇帝一来,就被皇帝带着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给破坏了。那小子言语犀利,巧言诡辩,一上来就顺着他的话把乌索兰国跟大郢来了个地上与天上的对比,偏偏都引了他自己先前才说的话,一时之间倒是让他没法很好地应对,气势上一下子就被对方压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