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信
半山老人和苏康都不是拘于礼教的古板之人，在他们看来，知若出去走走看看没有什么不好。女子也是人，也需要增见闻、长见识，尤其知若这样需要教养弟妹、撑起一个家的女子。
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成日里只知道在内宅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女人是多么的面目可憎！他们可不敢想象聪慧能干又可人的若丫头变成那副鬼样子。
至于安全，知若一身不俗的武功或许能够瞒住其他人，可瞒不过半山老人。安全有保障，其他就都不是问题。更多的，半山老人和苏康也不会去追根究底，知若敬重他们，他们对她的关切也是有分寸的。他们只要教好徒儿，有酒喝，有美食吃，空闲时还有人斗嘴嗑牙，乐得自在。
知若正在同苏先生下棋，如春拿着一封信进来，笑呵呵道：“姑娘，京里凌姑娘来的信，凌姑娘现在在凌府应该过的不错呢，凌府这次送了年礼过来。”上次送信还是悄悄找的人，说不想让凌府其他人知道她同梅庄有来往。可这次凌府送年礼过来，那管事婆子口口声声代他们家凌大人感谢姑娘对凌香儿姐弟的救命之恩，可见凌家人，至少凌大人已经知道所有事了。
“哦？”知若也有些惊讶，凌香儿这么快就把事情都说了？
观棋观得早就手痒痒的半山老人趁机囔囔道：“起来起来，让我来，你忙你的事去。啊呀呀，老小子你死定了，我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知若好笑地摇了摇头，赶紧站起身：“有劳您了，两位先生请继续，知若到前边看看。”
俩老几乎同时伸出一边手摆了摆，就又投入激战中去了。
出了屋好远，忍的辛苦的如冬再也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知若和如春也跟着小声笑起来。老小老小，他们梅庄这俩老，有时候还真像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让人忍俊不禁。
凌家的管事婆子姓冯，是位脸圆圆、笑起来很喜气的妇人。见知若进来，强婶忙起身唤“姑娘”，她也赶紧跟着站起身，待知若坐好，才恭恭敬敬行礼道：“尹大姑娘安，奴婢是凌侍郎府上大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冯妈妈好，你坐下吧，我先看看凌妹妹的信”知若挥了挥手上的信。不是她不相信这冯婆子，而是，凌侍郎府任意来一个人，她都不会轻易相信。凌香儿上次的信中就说了，章氏一直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她姐弟俩，所以盯她盯得很紧，老想着往她和凌子骞院子里塞人。
冯婆子应了一声坐下，坐了三分之一椅面这样，双手叠放在并拢的腿上，很规矩的坐法。
知若刚才就检查过信封了，同上次一样，用红蜡封口，还在封口处用红蜡画了两片小叶子。拆开信，果然，凌香儿在一开始就说她爹凌正峰已经知道了她姐弟俩去年遇害的真相以及知若救了她姐弟俩的事，而凌香儿也知道了是太子告诉凌正峰一切的，当然，在她爹面前她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的经过是，凌子骞碰巧偷听到父亲凌正峰同别人在书房的谈话，说太子有意让凌香儿参加明年的大选秀，还有，因为太子的人探查凌香儿过往的时候发现了去年凌夫人章氏指使家奴谋害凌香儿姐弟的真相，以及凌香儿姐弟同梅庄的渊源，要求凌正峰让凌香儿联系梅庄，争取与知若交好。
凌子骞还听到“军中”、“皇上”、“旧情”这几个字眼，但因为凌正峰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守门下人也解手回来了，他不敢再偷听下去就赶紧悄悄离开。
凌香儿直觉太子不怀好意，虽然她不反对进宫，也乐意公开与知若交好，但他不想被人当刀使，也不想因此给知若带来什么不好的事。在凌香儿看来，尹家遭了那么大难，知若肯定不愿意同皇室、同京城再有什么牵连，触景伤情不是？否则也不会那么快、那么干脆地处理了京城的大部分产业，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京城住在梅庄。
所以，为了能够放心地在信中给知若警示，在凌正峰要她写信给知若表示感谢，并要以她的名义给梅庄送年礼的时候，她提出让冯妈妈来，因为冯妈妈将来会随她进宫，先认识知若以及知若身边的人，以后也好作为她与知若之间联系的桥梁，凌正峰觉得很有道理就爽快应了。
凌香儿信中还解释了，冯妈妈虽是凌正峰最初拨给她的人，但因为一件意外她收服了冯妈妈，她不但救了冯妈妈唯一的儿子，也拿住了冯妈妈最要命的把柄，所以现在的冯妈妈是她眼下最信任的下人。
知若合上信，看向一脸安静的冯妈妈：“凌妹妹她近来还好吗？”
冯妈妈笑着应道：“好呢，我们老爷盼着姑娘进宫带福运给凌家，现在对姑娘越发好了。连夫人面上都是亲亲热热的，也不找茬了。”她家姑娘特意交代，尹大姑娘问什么都实话实说，姑娘的境遇尹大姑娘都能猜到，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尹大姑娘知道章氏指使奴才想除掉姑娘和大少爷的事，那时姑娘就是在尹大姑娘帮助下才能察知真相。
“那就好，一转眼都一年了，”知若笑笑，突然问道，“你们老爷至今不知道凌妹妹姐弟俩那时差点摔落悬崖的真相？”
冯妈妈一愣，继而眼中闪过恍悟，讪讪道：“不知道呢，姑娘说无凭无据的老爷不会相信，不如不说。这次老爷突然说要答谢恩人，问去年救姑娘和少爷的人是不是尹大姑娘您，奴婢还以为老爷让人查真相呢，我们姑娘却说不可能，还说即使老爷真查出什么也不会处置夫人，以免坏了侍郎府的名声。”
“也是，”知若点了点头，暗道凌香儿对这位冯妈妈的信任还是有所保留的，小姑娘确实是个聪明人，够警惕，也够理智。
第298章 锦上添花
或许是冯妈妈觉得知若不够热情，也或许是她觉得趁着这个话题为她家姑娘说几句好话是个好时机，赶紧补充道：“自从大姑娘大少爷回府，夫人就紧盯着，还隔三差五地找茬，若不是这样，我们姑娘早就同尹大姑娘您联系了，姑娘一直惦念着您的救命之恩呢。”
知若依然淡淡地笑：“无妨，我理解的，凌妹妹也是担心凌夫人查出什么记恨于我。你回去同凌妹妹说，既然凌大人现在重视他们姐弟俩，她多同凌大人亲近，好好谋划自己姐弟二人的前程就好，莫同凌夫人硬碰硬。无论如何，凌夫人现在都仗着嫡母的名头呢。”
“是，奴婢一定会转告姑娘的，”冯妈妈见知若愿意为凌香儿谋划，心里一块大石落下，脸上的恭敬和笑容更加深了两分。姑娘说老爷突然想与梅庄交好，必定有所图。她们虽是内宅妇人，但外面的事多少也会听说一些不是？皇上没有继续追究尹大将军的什么谋逆大罪，尹大姑娘建的将士之家已经成了大郢各地富豪模仿的范本，尹家姐弟几个虽说现在都是平民，但尹大将军和芊昕郡主的名头在大郢、尤其军中仍然很有影响力……种种种种。她也真心觉着姑娘同尹大姑娘交好有利无弊啊，何况尹大姑娘本就是姑娘和少爷的救命恩人。
东拉西扯了几句，冯妈妈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此次奉老爷之命过来洛州送年礼，梅庄是第一家，接下来还有几家要走，就不打扰尹大姑娘了，如果您有回信给我家姑娘，后日回程前奴婢再过来取。”
知若点头：“好，我正好也有些东西要捎给凌妹妹，就辛苦冯妈妈你再走一趟了，或者你留下住处地址，我让人送过去也便宜。”
“不用不用，”冯妈妈赶紧推辞道，“都是马车来来去去的，不辛苦，奴婢后日早上过来找强嫂子就可以了。”她同强婶聊了好一会儿，对这位精干爽利的强嫂子很有好感，也觉得挺有眼缘。
这不是什么大事，知若自然不会说什么，当下允了，由强婶送冯妈妈出去。强婶是内院大总管，这些事原本也都是她处理的。
知若这会儿正在想着凌香儿的事呢。太子打秀女的主意、想通过选秀控制皇上枕边的女人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只是在想，太子会盯上凌香儿，说明凌正峰肯定是太子一系。那么前世呢，如果前世太子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凌香儿怎么会先成了睿郡王侧妃？
对了，前世的明年是没有选秀的，所以太子就另做打算将凌香儿牵线给了睿郡王？可是为什么？睿郡王没有兵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强项，比如景王爷的名望，再比如福王在清流一派中的好声誉……
或许是单纯的拉拢人心吧，又或者是睿郡王和凌香儿俩人自己对上了眼也说不定。知若摇了摇头，前世的她对外面的事所知实在太少了。
那么她要不要提醒凌香儿呢？怎么提醒？说某一位妈妈会看面相，正好那日在梅庄见到她，看出她是贵妃命，注定要进宫？
这样倒也可行。凌香儿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年龄又小，不急着定亲结亲，再者她自己也是属意进宫的，如果听到这样的说法，应该就不会轻易嫁去睿郡王府做侧妃了。同样是做皇家的妾，一个郡王的妾怎同皇上的妾相比？当然，如果是郡王妃就另当别论了，只是据知若所知，睿郡王也是自小定亲，定的是燕国公府的嫡长女。
知若默默盘算着她介入凌香儿生活的风险和可能收益，还有她的相救之恩在凌香儿心中究竟价值几何，她能拿这份情义做赌注吗？
她那时出手相助，一方面是出于本能的善意，毕竟，无论将来如何，那时的凌香儿姐弟就是两个无助的小孩。另一方面也是想着，举手之劳结下一份善缘，将来未尝没有用得上的时候，那两人将来可都是人中龙凤。而且，直到她死前，她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恶劣事迹。
当然了，她前世的信息渠道少得可怜，只有秋逸然特别高兴的时候在她面前高谈阔论地显摆，她才能知道一些朝廷上、贵人圈里的事。要不然，就只有那些沸沸扬扬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事，她才能通过如冬听到一些，或者偶尔听到丫鬟婆子们的议论。
然而，那时的容贵妃和凌状元可是风云人物，是苦孩子奋斗成人上人的典型代表，一点儿小事小嗜好都让众人喜闻乐道，若是真有什么恶劣行径，可不就沸沸扬扬了？
由此，知若还是可以推断出，也愿意去相信，那姐弟二人应该不坏，至少不会太坏。
不过，即使是这样，知若也没有想过，或者说，没有认真考虑过要更多地介入他们的人生。她自己都有很多事要做，还要防着那幕后之人，哪里愿意因为别人再惹来不必要的猜疑和是非，甚至幕后之人的关注？
想到这里，知若轻轻甩了甩脑袋，好似要借此动作将那偶尔冒出的念头甩出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个不慎，她改变了别人的命运，给别人锦上添花，却会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坠入万丈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没有翅膀，做不了天使，她是从地狱回来复仇的人，即使不是恶魔，也没有太多可以挥霍善良的资本。
暗自下定了决心不趟浑水的知若准备回书房去给凌香儿写回信，锦上添花的预言不能给，对凌香儿有用的建议和指点还是能给一些的。毕竟，她也是曾经在京城生活了十多年的贵女，还有一个芊昕郡主那样的母亲，对贵女圈和官宦人家生活中种种明规则、潜规则定然是很熟悉的，即使她之前性子单纯柔软，别人也不会怀疑这一点。她能确保、也必须确保的是，她的回信，就算是落在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幕后仇人的手上，也一点不用担心被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