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萱的哽咽嘎然而止,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说话的人:“半山爷爷。说话算数?”
“当然,”半山老人正想点头,被苏康一瞪眼给掐住了,“呃……不能算数,你太小了,又是个女娃娃,这事要若丫头点头才行。”他若做主带上这个小娃娃,一路上不是要成奶娘。呃,奶爷爷了?他绝对相信,到时候苏老家伙只会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
知萱一撇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被鄙视了的半山老人很囧啊,他在江湖上也算是数的上的人物了吧,什么时候如此狼狈地承认自己说话不算数了?“这样吧萱娃娃,等我回来,教你‘蝶舞微步’如何,以后一般人都抓不住你。”
“蝶舞微步”是他心中唯一深爱之人“凌波仙子”姚凌儿自创的轻功步法,十二年前姚凌儿为救他逝去之后。因为思念妻子,他日日都要走一遍“蝶舞微步”,并在其基础上自创出一整套绝世轻功。也就是明泽正在修习的“云上飘”。蝶舞微步非常适合身形轻盈灵巧的女子练习,而且,嗯,不得不说,尹家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习武的好材料,包括先天身子弱一些的明泽。
知萱眼睛一亮:“人家抓不住我?是像大哥练习的那样能飞到树上的功夫吗?呃,蝶舞?能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吗?”
半山老人眼里也多了一种神采:“是了,就是像蝴蝶一样轻盈又好看的步法,萱娃娃你想不想学咯。”
知萱直点头:“想啊想啊。半山爷爷你最好啦!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哦!”
化解了“说话不算数”的窘境,半山老人舒了一口气。得意地瞥了在一旁袖手看热闹的苏康一眼,心里也是有几分激动。他第一次看见知萱。就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很像少女时候的凌儿,清澈而灵动。让萱丫头继承凌儿的蝶舞微步,凌儿在天之灵也会很乐意吧?
知若也替幺妹高兴,虽然她并不强迫两个妹妹习武,但知萱有兴趣,半山老人又愿意教,她自然求之不得。那个蝶舞微步一听就是很厉害的轻功,至少逃跑厉害啊!半山老人不是说了,学成后一般人都难抓到,岂不是像金庸笔下段誉同学的凌波微步?呵呵。
可惜,知卉性子静,琴棋书画都不错,对习武却是一丝兴趣都没有,否则她也想让知卉学些轻功的。不好求半山老人,她自己或者存仁大哥都可以教啊,暗卫出身的存仁大哥轻功自然也是不俗的。话说回来,她们三姐妹中,其实知卉骨子里最符合母亲芊昕郡主对女儿性情的期待值。
送走了远游的师徒四人,知若同于大勇进了会谈室谈顺风镖局的事,外人不知道的是,顺风镖局延伸到哪里,秘密拓展中的达愿坊就在哪里扎下了根基并迅速开始运作布网,不要太久,达愿坊就将开始接生意了。按照知若和李达、于大勇的谋划,达愿坊一进入世人耳目就必须一鸣惊人,产生巨大影响力,还要让人心存畏惧,不敢打主意。所以,他们宁愿慢一点开业,这同运营顺风镖局是两种战略。
知若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光和当初的安排,于大勇在明面上经营的顺风镖局声势如火如荼,与暗处运作的李达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而李达发展和操控暗势力的能力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俩人谈了近一个时辰,于大勇就匆匆离开了,知若按照日常作息安排回到书房,她的《三十六计》早已完成,《尹氏兵法》(以尹诏名义收录编写的盗版《孙子兵法》)也已经快进入尾声了。当然,跟前世的原著没法比,只是将她能记住的精华结合这个时空的东西,用外祖父那本齐氏兵法的编写方式写出来,好在她的写作能力还不错。
等完成了《尹氏兵法》,知若还准备将前世学emba时学到的谋略、谋术再做一个归类和收录,希望以后对明泽兄弟俩,尤其是明泽有帮助。
刚坐下提起笔,就见喜鹊走了进来:“姑娘,前面传话进来。以前在姑娘跟前侍候的如夏姐姐来拜见姑娘。”
知若放下笔:“呵,还真是够快啊,从他们家到梅庄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吧。她这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如春轻啐了一声:“无利不起早,只是。她不是来找如冬的吗?”
知若笑道:“如夏的心眼并不比如秋少。”回想一下,以前都在她身边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就不少,只是以前的她太过简单,不会去发现,也发现不了罢了。
如春怔了一下:“姑娘的意思是,如夏不是听如秋的指使来挑拨唆使如冬的?或者,她根本就是来揭发如秋。从姑娘这里讨好处?”
知若摇了摇头:“她还不敢得罪庆元侯府,与庆元侯府为敌。”至少在洛城这个地方,庆元侯府要对付牛三一家还是很容易的。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平民百姓无论如何还不敢同勋贵世家过不去。
如春迷惑了:“那……她……还是来算计如冬的?”只是顺便探探姑娘的反应?看看姑娘如今的性情状态?
知若笑道:“也许吧,也或者,想要更多,做两手准备。好了,猜得这么累做什么,见见不就知道了?喜鹊,你让她进来。在楼下大厅等着吧,另外,找你如冬姐姐回来”如冬这个时辰一般都是在糕点作坊。
喜鹊应下。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对了姑娘,这是今早有人送来的一封信,说是京城以为姓凌的姑娘托人带来的。”
如春接过信封,看了看,才撕开封口取出信交给知若,果然是凌香儿写来的,内容不是很多。只不过几行字,但字体很清秀。凌香儿说他们算是在凌家立足了。她的父亲凌侍郎关注到凌子骞的天赋,也有意用她这个相貌出众又聪慧的嫡女联姻为其升官发达铺路。特意警告了夫人章氏一番,还让凌香儿自己选择她和凌子骞身边的下人,卖身契也由凌香儿收着。凌香儿还说了,因为不想让凌府的人发现他们姐弟同梅庄的联系,直到如今才寻到机会和合适的人带来这封信报平安。
知若笑了笑,收起信,暗叹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厉害!不过大半年时间就能做到这样真是不容易!虽然信的内容总共不到一张纸,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知若却能想见其中的明来暗往、争锋相对。那位章夫人只怕根本没想到已经随马车坠崖的那对姐弟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已经先以嫡子嫡女的身份到户部衙署寻父,让原配嫡出子女的身份以及在进京路上险些坠崖的惊险遭遇都迅速暴露于人前并传扬开来。
失了先机的章氏明显被动了,本就聪慧的凌香儿姐弟因为有了防备更加小心谨慎,又把握住了他们父亲凉薄现实的秉性,突出他们姐弟未来价值,倒是稳打稳扎赢取了初步胜局。
突然,知若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她在前世听过凌香儿姐弟俩的经历,两相比较之下,很显然,今世因为她的介入,帮了那姐弟俩一把,他们的开局要顺利多了。那么,如果她继续介入,凌香儿将来的能量是否能更进一步?毕竟,有没有那“二嫁”,尤其还是叔夺侄媳的污点,对凌香儿来说,真的会有很大差别。
要不要介入呢?值不值得?会有多少回报?又要如何介入?知若陷入了沉思。凌香儿现在看起来只是很聪慧,比同龄人沉稳冷静,听她叙述之前在村子里生活的口气神情,似乎也是个重情感恩的人,可是,真实性情秉性什么的她还真不敢确定。
如春见她家姑娘突然闭上眼睛思考什么,倒是习以为常,没有去打扰,自顾自去整理书架,却不提防如冬在这时进来了:“姑娘,如夏真来了,喜鹊引她在楼下厅里侯着。”说完才发现好像惊扰了知若思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手指。
如春阻止不及,摇头嗔道:“你呀,还是昨日就知道了她今天会来,激动个什么劲?”
知若也是暗叹了口气,这个如冬,是要好好打磨打磨了。不然,就她这简单、不会掩饰、不懂拐弯的性子,就是没有对她知根知底的如秋和如夏,别人也照样能轻易给她下套。前世,庆元侯府的人倒是没有利用如冬,因为她尹知若自己就是个简单天真耳根子软的,人家哪里需要通过如冬,直接给她下套子使绊不是更直接更有成就感?
第146章 庆幸
如夏坐在厅里,心绪很是复杂。来之前,她还想着,她以自由之身到梅庄拜访,那些曾经一起做事的姐妹们是不是都会一脸羡慕,若她真的如他爹娘主张的那样请求重回大姑娘身边,岂不是很违和、很没面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从门房到观梅院,艳羡的目光是一点没有,更让她郁闷的是,门房的阿耕伯明明是看着她长大的,却一脸怀疑地将她拦在门外,说是要让人问过大姑娘身边的人之后才能开门。
进门之后一路而来,认识她的丫鬟婆子倒都是一脸热情和惊讶,只是说出来的话让她很受伤:“如夏姐,你怎么变黑了?脸色也不好了。”“如夏,你们家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吧?”“就是,跑回来求大姑娘帮忙的吧?”“啧啧,水灵灵地出去,至少也是小家碧玉了,怎么反倒憔悴了?”……
她心里不舒坦,却只能讪讪地笑着,悄悄将粗糙了许多的双手缩进衣袖里。她今天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才来的,可惜,她的首饰和好一点的衣物大都被她爹拿去当掉了,以保障小弟在学堂里的高昂束修和其它费用。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套桃红色衣裙,料子还行,也有七八成新,只是以前衬得她越发粉嫩的桃红色如今却显出她黑了不少。她头上倒是插了一支玉兰花银簪子,但是当她看到喜鹊衣领上那镶着好几颗米粒珍珠的金领扣时,不自觉地紧了紧拳头,虽然那领扣不大,但真真切切是金子加珍珠的呀,而且说不出的精巧别致。喜鹊原来只不过是跟在她后面打杂的三等小丫鬟好吧?
好不容易进了观梅院大厅,躲开了那些或同情或疑问的眼神。如夏心里严重摇摆起来,暗道好马不吃回头草,绝对不能回来被那些人嘲笑。她还是跟如秋合作的好。如秋可是许诺说铺子开起来后,秋家出钱出铺子。占八成,他们家出力,如冬出方子,各占一成份子。到时候他爹娘、大弟弟都能在铺子里做管事拿月银,每年还有红利拿,供小弟读书就没有问题了,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起来。娘家有了底气,她自身条件也好。又有庆元侯府的关系,还愁不能找一门好亲事?
虽然她爹牛三不看好庆元侯府和如秋,总说大姑娘有景王爷和知府大人罩着吃不了亏,还说若是早知道大将军的谋逆罪定不下来,还有位景王爷和那些军中将领支持尹家大房,他那时一定不会离开梅庄的。但是如今事过境迁,他们已经离开了,哪里还能灰溜溜再回来让人冷嘲热讽?不,为了牛家宝将来能金榜题名,她爹娘和弟弟们是没准备再回来为奴的。只是想牺牲她,希望她重新获得姑娘重用,最好还能为她大弟弟在点点心谋一个差事。受雇佣但不卖身的那种。
如夏深深吸了口气,暗自做了决定,她为那个家、为小弟已经献出了所有积蓄和私房,不能再做那么大牺牲了。而且,小弟有朝一日高中,有个奴籍的姐姐也不太好听吧?
正在如夏拿定主意,见过大姑娘奉承几句之后就请求让如冬陪她说说话,然后照着如秋计策行事的时候,听见喜鹊一声“姑娘”。赶紧站了起来,果然看见一身藕荷色的知若走了进来。让她意外的是。跟在知若身后的如冬白嫩粉润,阳光明媚。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漂亮一些,哪里有如秋说的“近来日子必定不好过”的模样?怎么回事?是不是如秋的谋算出了问题?那么她还要继续吗?
刚刚才下定决心的如夏又宁乱了,几乎忘了给知若行礼。
知若优雅坐定,接过喜鹊端来的橙汁喝了一口,才悠悠道:“今日怎么会过来了?有什么事吗?”眼神和语气中明显的疏离毫不掩饰,让本就宁乱了的如夏更添了两分惶惶,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塞住,一向灵活、会说话的她在那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好在她没有失神太久,赶紧行了礼,道:“爹娘让我过来拜见姑娘,离开大半年了,我们全家都很挂念姑娘。”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失了底气,她的声音听起来给人一种空洞苍白的感觉。
“噢?”知若淡淡笑了笑,“你们有心了,我很好。”没有多说点什么的意向,也没有顺口关切一下如夏一家的境况,让如夏不知要如何继续找话题了,她怎么感觉自己很不受欢迎?虽然爹娘确实早早存了一家赎身出去的念头,但他们一家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啊,她更是自小侍候姑娘,主仆之间相处一直很好,怎么一下子就冷淡至此了?真正是人走茶凉啊!看来姑娘真是变了,不是爹说的因为家变和和离一时性情大变,而是完完全全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可是,如冬和如春没有感觉到姑娘的变化吗?她们不觉得寒心和委屈吗?
如夏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由自主地就直愣愣地问了出来:“如春、如冬,你们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