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秋逸然越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好一会儿之后,只能感慨道:“尹明泽才十三岁,着实了得。”从这份契约的严谨措辞就可以看出他性子的沉稳谨慎和老练圆滑,倒是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季氏撇嘴:“了不了得又能怎样?他再有才学也只能一辈子窝在庄子上了,又不能参加科考入仕。”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他的两个儿子都很聪明,可惜,秋家似乎没有读书的传承,一拿起书本就犯困。秋逸然还好,勉强考过了秀才,秋夕然却是至今十六了连个童生都没有考过,甚至连学堂都不想去。
庆元侯也是不喜看书的,对那些酸溜溜的读书人最是看不顺眼,倒也没有什么感触。他们秋家早几代是不便入朝为官,现在是不得皇上的青眼,否则勋贵子弟入朝为官有的是渠道,哪里需要参加科考?
庆元侯父子正准备离开,一脸怒气的秋嫣然突然冲进来了,将门上的珠帘子甩得噼里啪啦响。
庆元侯的脸立马就放下了:“什么样子?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第92章 迷失
秋嫣然没想到这时候父亲和大哥会在府里,还正好都在母亲院子里,再被父亲劈头骂了一句,直接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眨巴着泪光盈盈的眼睛委屈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祖母的亲孙女?为什么柯巧巧一个寄居在府里的表姑娘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吃的穿的都比我这个正经侯府姑娘还好?”
“你除了吃和穿,还知道什么?”庆元侯一甩袖,怒色满面地出去了。他就知道,这个女儿被季氏惯坏了,成日就盯着吃和穿,然后就是跟外甥女巧巧攀比。巧巧自小没有了娘已经很可怜,母亲作为外祖母多疼她一些又怎么了?哼,还说什么尹知若被芊昕郡主养得很傻很天真,他看他这个女儿才真是很蠢很无知呢。从和离那日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还真看不出尹知若哪里傻哪里天真了?
秋逸然也是摇了摇头,跟着离开了。他就知道,表妹一回来,妹妹就要跟她扛上,然后就哭哭闹闹,难怪祖母不喜欢她。
秋嫣然越发委屈了,见她爹离开,更是扑到季氏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娘,爹怎么能这样骂我?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季氏也生气了:“说什么混话?难怪你爹要生气。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秋嫣然抽噎道:“刚才如意成衣坊送来了最新款的八幅百褶裙,绣的花色也是我上次在如意绣庄看中的百蝶穿花。我就以为是娘您给我买的,没想到柯巧巧跑来说是她的,还让人送松柏院去,我就跟她吵了几句,结果祖母的人把我们叫到松柏院。祖母责骂了我一顿。说那八幅百褶裙是她给柯巧巧买的,走的私账,我若想要。让娘你也用私房钱给我买。祖母还骂我是只会花银子的败家女,侯府都是被我们这些人糟蹋光的。弄得现在为大哥打点的银子都没有。呜呜呜,柯巧巧那个丑八怪穿的戴的哪样不比我好?到底谁是败家女?好歹我还是侯府唯一的嫡姑娘呢。”
季氏不耐道:“好了好了,就为了一件衣裙,有必要这么哭哭啼啼的吗?让下人看到了怎么笑话?你喜欢那种八幅百褶裙,过几日如秋进了府,让她先给你赶制一件就是,那贱人的针线活和绣功据说比如意绣庄的绣娘还好呢。”
秋嫣然这才收了泣声,问道:“真的吗?那我要多做几件。娘。今年冬季的衣裳都还没做呢,过年参加的宴会多,我都没有新衣服可以穿出去见人了。”
听秋嫣然这么一说,季氏心里油然生出对女儿的愧疚和心疼,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说多奢侈,每季至少也要做四到六套新衣的。以前叶芳儿就说过,尹知若姐妹三个每季都要各做十套新衣,平日出了什么时兴款式,或者新面料。还会另外做。所以知晴几个一旦得知有成衣坊的人进府,赶紧就带着各种借口去找知若三姐妹,因为芊昕郡主碍着面子。通常会挥挥手,顺带让来人帮她们也量了尺寸,做一两件,怎么说都是伯母不是?又不缺那几个钱。
想到这些,季氏在心疼自家女儿的时候,更加气那尹知若了,不管她是太会伪装,还是突然抽风。若是尹知若乖乖进府作妾,她这会儿哪里有这么多烦恼?
“好了。娘什么时候骗你了?”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回头娘找几块好料子出来,等如秋来了。让她马上给你做。嫣儿,你眼见就十四了。以后也要定下心来好好学习规矩和女红,要不然怎么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唉,好的教养妈妈太难找,而且费用很高。本来还想着等尹知若嫁进来了,让她这个长嫂为小姑操操心、出钱出力呢,现在……
秋嫣然再娇蛮,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听闻亲事,一脸羞红:“寻什么亲事?嫣儿才不要嫁人,一辈子陪着娘才好呢。娘,我出府找鸾儿姐姐玩去,向她要两张好看的绣图来,到时候让那个什么如秋给我绣在新衣上。”季鸾儿是季氏的娘家堂侄女,刘氏的女儿,自幼跟着她父亲学画,尤其擅长画花鸟,如意绣庄的不少畅销绣稿都出自她之手。
季氏笑道:“去吧,早去早回。”季鸾儿只比秋嫣然大两三个月,却很是成稳乖巧,季氏倒是很喜欢秋嫣然多跟季鸾儿相处。
秋嫣然刚一出去,季氏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一脸墨黑。那个冷情冷脸的婆婆真是太过份了,一个长相平平又命硬的外孙女当作宝,嫡亲的孙子孙女倒是爱理不理的,除了逸然这个嫡长孙。
秋逸然小时候是养在老侯爷老夫人院子里的,十岁上下才搬到前院去,所以,除了一直养在膝下的外孙女柯巧巧,老夫人最亲近最疼爱的就是秋逸然了。
季氏突然想起什么,冷哼了一声,说起来,那个老太婆也未必有多疼自己儿子和嫡长孙,否则,明知道府里这么困难,现在连攀关系用的年礼都还没有钱置办,也从来不见她拿出一点私房体己来支持一下,倒是给那柯巧巧买衣服买首饰都舍得的很。嫣儿还真没有说错,一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比她一个正经嫡姑娘过的还娇贵。
无奈孝比天大,庆元侯爷又是个孝顺的,她再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否则,一旦不孝敬婆母、容不下失去父母之外甥女的名声传出去,不仅整个庆元侯府要遭人唾骂,以后儿女的亲事也都成问题。
一旁侍候的秦婆子小心地斟酌用词:“老夫人只有一儿一女,姑奶奶又早亡,她对表姑娘多疼宠些也可以理解,夫人您忍了这么多年,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得罪老夫人、惹怒侯爷。”
季氏苦笑:“我怎么敢?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准备年礼。”她这个侯爷夫人做的辛苦啊,劳心劳力,还要拿体己出来贴补。这些也都罢了,偏偏还有个心长歪了的婆婆在上面冷言冷语。
能想得开就好,秦婆子松了口气,季氏若是钻了牛角尖,苦的还是她们这些人。
却不知,季氏没有与秋老夫人较劲,并不等于她没有钻牛角尖,她此刻就已经钻进“不能放过尹知若,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大笔钱财沾不到边”的漩涡里挣扎不出来了,理智也渐渐迷失。
第93章 飞刀
知若每日的生活淡然而充实,她的这种状态也影响了弟弟妹妹以及庄子上的其他人,“首先要好好生活,做好该做的每一件事,才能够说其它的。”知若的这句话一人传一人,庄子上的人都理解了,记住了。
连苏康也嚼着这句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眉眼弯弯地点头道:“大智慧啊!”听着简单,却是蕴藏了很多人用长篇大论来阐述的大道理。可不是吗?他首先要开心地生活,开心地做好每件事,才有可能去追求他“施展才能”的目标。而尹家这几个姐弟,也要先好好活着,保护自己,强大自己,才能指望有朝一日为尹大将军平反。
明泽、明辉二人与有荣焉,两双八成相识的眼睛俱是明亮有神,他们现在都已经学会将悲痛和仇恨埋在心底,埋首于读书和练武。明泽不仅日日坚持慢跑和练习五禽戏来强身健体,还开始学习暗器了,现在主要是练气(内力)和练手劲。
知若不知她安抚教育弟妹的一句话受到鬼才苏康这么高的评价,她正在看喜槐按照她画出来的图案及要求试打出来的几把“小李飞刀”。
按照书中记载,李寻欢的飞刀很轻、很短、很薄、就像一片柳叶一样,这些要求也让喜槐很兴奋,倍觉挑战性,这可比上次打的那把番人的匕首更难,不过,她喜欢,因此打铁坊一弄好就躲在里面琢磨敲打了好几日,除了吃饭几乎就没出来。
排在桌子上的三把飞刀是喜槐自己觉得还勉强的,知若却是一脸惊喜。别说,这喜槐还真是天生的兵器师,太有悟性了!只听她说了书中的描述,看了那简单的图,就能打出这么精巧的飞刀。看着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呢。
“姑娘,”喜槐做起她自己最喜欢的事,早就忘记了拘束什么的。“奴婢觉得既然是兵器,乘手很重要,奴婢建议先将这三把柳叶刀给大少爷玩玩试试,看看哪把最合感觉,或者最接近,然后奴婢再打出来。并固定了规格尺寸。以后大少爷用起来就更合意自如了。”
呵,这才是真正的量身定制呢,知若赞许地点头。齐伯还真是眼光好,挖来个宝贝,看来她画的那些古暗器有希望变成实物,大放光彩了。
知若拿出弩的图纸,喜槐的眼珠子立刻定格了:“这是什么?看着像弓,可是中间这里看起来好像很复杂,是机关吗?”
知若一个激灵:“你知道机关?”
喜槐点头。又摇头:“几年前,奴婢偶然看到过半张图纸,是奴婢的曾祖父留下的,据说是一种设在镯子里的暗器,镯子里可以发射出许多针来,我爹说那叫机关。”
暴雨梨花针?知若目光灼灼地盯着喜槐。但没有打断她。
喜槐继续道:“可惜。那张图纸缺了一个角,奴婢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了一点点。但爹娘不让我再琢磨了。说当年曾祖父就是因为那张图纸被人迫害追杀,带着祖父逃到乡下,以打铁为生。直到我祖父病逝,家乡又遭了旱灾,父亲才跟着老乡到了钟县的白水镇讨生活。”
知若从屉子里那几张图纸中又抽出一张来递给喜槐:“你看到的那带机关的镯子是不是这样的?”
喜槐接过图纸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图中的弹簧一脸欣喜道:“差不多就是这样,那张图纸画得更详尽些,不过姑娘这张让我看到了这个东西,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姑娘,我可以试试打制出这镯子吗?”语气中是满满的期待和蠢蠢欲动,似乎只要知若一点头,她就会冲去她的打铁坊似的。
知若倒是不觉奇怪,喜槐曾祖父留下的那张图纸想必是专业的工艺图,自然不是她这种门外汉能比的。但是那张图纸缺失的一部分正好是最关键的弹簧,所以已经琢磨了那图纸很久的喜槐一看她这张简易版就找到了关键所在,也因此恨不得直接上手试验了。
咳咳,怎么说呢?缘分吧!只能说这一世老天都处处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