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是每个朝代都有的事情,在庄严的大殿之中,看着群臣强打着精神来陪自己聊天,是当朝皇帝陛下最喜欢做的事情。
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应卯,作为皇子的端王爷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只是这位千岁爷却甚少上朝,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对内则是直接跟自己的娘说,他不愿意早起。时间长了,连圣上也习惯了正午之前见不到他。
可是今日,千岁爷却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害得圣上在看到那张打着哈欠的脸时,差点以为自己未过五十便老眼昏花了。
接了几本奏折之后,一旁的近侍照例问了一句是否还有本启奏。
北靖帝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觉得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小浑蛋必然是有正事才会过来的,哪里知道,人家压根连眼皮子也没抬。
“月锦,你可是有本要奏?”他承认,他是真的好奇。
苏小千岁睡眼惺忪地看向自己的爹,道:“没有。”这分明是还没睡醒呢。
北靖帝不甘心,又问了一句:“这次科举的监考官,朕打算任用沈括,你觉得他如何?”
其实这事也是沈括自荐的。他是北靖三年的进士出身,论资历,论官职,任监考官之职也是合适的。
科举分乡试、会试和殿试,每三年一次,先是由各州府在秋季举行乡试,第二年的春天再进行会试,又称春闱。
然而这次乡试却出了很大的纰漏。地方官员贪污受贿,竟然冒着天大的胆子徇私舞弊,还牵扯到了朝中数名已经指派好的会试主考官。
北靖帝下令严查,连续罢免了几名朝中大员的官职。沈括隶属礼部,为官清廉,人也本分,却也算是意外合了他的心思。
沈括吗?
苏小千岁转头看向角落里一身藏蓝朝服的中年男子:“你想做这次的监考?”这倒是让他有几分意外。
他记得,沈括向来都是不愿蹚浑水的性子,怎么这次这般想不开?
“回殿下,正是。下官为官多年,一直未曾做过什么为朝廷分忧的大事。此次会试,下官若能出任监考官一职,一定不让圣上和殿下失望。”
苏小千岁看着他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点了点头,觉得阿衡此时要是见了,必然会觉得她爹傻得都不冒泡了。
“这事挺麻烦的,你可想好了?”
他确是为这件事来的,手下也有合适的人选。监考官不光要清廉,更要懂得变通。
他并不觉得沈括合适,然而对方的态度却很坚决。
“臣已经考虑好了,请殿下和圣上放心,给臣这次机会。”
苏月锦还要再说什么,却是被他爹拦住了。
北靖帝龙心大悦,将手一挥:“准了!”
“……”
沈括一辈子也没当过出头鸟,这次伸这一脖子,也是希望人到中年时能有些成就。
就在接下监考官奉印的前一天,他还很傻很天真地认为,监考这种事,顶多就是在春闱时多在考场上巡查几圈,叨叨点旁人不懂,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大道理,这便算完了。
哪里知晓,任职之后的第二日,他便被提到了礼部的小黑屋,跟着一众老眼昏花的家伙一并核对这次进举的名单,以及身家背景。
这里面的人,多是年过五旬的老者,在朝的官职也不见得多大,却都是开国时候的老臣。
前段时间的秋试让圣上很是恼火,因此他才把这些一只脚都快折腾到棺材板里的老臣给抬了出来。
而沈括,作为里面当仁不让的“青年才俊”,走访查实这种跑腿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这才终于明白了,分明是第二年开春才开始的会试,为何圣上这么早就要定下监考官,又为何苏小千岁那日看他的眼神会那般忧伤了。
彻查外省的名单需要亲自出城,他便先就近查了几名上京内的举人。
其实依照他最初的想法,举人会试实在没必要这么麻烦。都是求学苦读的学子,这里面能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道?
然而他这厢刚开始着手查访,问题便接踵而至。
“要我说,沈大人也无须太过认真了。巡查嘛,无非就是例行公事,草草看上一眼便算了。”
“可不是嘛,秋试一直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有几个不想要脑袋的,还敢偷梁换柱,找人替考不成?”
这话是前段时间沈括被人生拉硬拽拖到酒馆里听的。
当中几个大人难得苦口婆心地劝慰,让他深刻感受了一回同僚之间的如沐春风。
奈何他当时不懂啊,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对地地道:“都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沈括虽人微言轻,但自问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圣上。几位大人的心意沈括心领了,但查访一事,必须重视起来。”一席话说得掏心掏肺。
于是,心里头有鬼的人明白了,他这是要银子啊。
没过几日,他兜里便被揣得鼓鼓的。人家这次换了个说法,说是沈大人为圣上分忧,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便送些银子过来,让大人拿着买些吃食补一补身子。
沈括当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只是打开那荷包一看,差点亮瞎自己的眼睛。他合计了一下,要是这些银子都用来买老母鸡炖汤喝,他喝到进棺材也喝不完。
所以,他一面感念他们的恩情,一面以圣上不喜欢铺张浪费为由,干干脆脆地又把银子给退了回去。
如此,那些人又领悟了,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啊,那还客气什么?
暗杀吧?现在风头正紧。
投毒吧?又怕出了什么纰漏。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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