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绫子单脚跳进包子铺,目光扫一圈,铺子里空荡荡的,炉子上的茶还在咕嘟咕嘟煮个不停,花老七的笑声从隔壁杂货铺子那儿传来,听着爽朗,似乎和王玉娘的几个丈夫把酒言欢,喝的正高兴呢。
花绫子坐在炉子边的长凳上,揉着自己微微发肿的脚踝,有些失神,好半天,才交代陆锦,“绵绵,去把门闩上,屉子里的铜板拿出来,我要一个一个数。”
数钱让人快乐,所以,还是让数钱来治愈她糟糕透顶的心情吧。
陆锦应了声,很麻利地将铜板倒在桌面上,花绫子来了精神,十分专注地盯着那些铜板,拿个小木条一枚一枚地拨拉,嘴里念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花绫子数着数着,数岔了,走神了,又开始重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陆锦不敢打扰她,很是乖巧的坐在对面,将她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脱了绣鞋,悉心揉.捏。
花绫子数了四五次,还是没数清楚,气得一拍桌子,无数铜板哗啦啦被震落一地。“绵绵,去后院把镜子拿来!”
陆锦替她穿好鞋,蹬蹬蹬跑去取铜镜。花绫子将铜镜端在手中,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丹凤眼高鼻梁,端庄周正,落落大方,虽然长得是不如陆绵绵,但也不难看吧!可吴大壮呢,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两年,一转眼却盯着美人陆绵绵,差点连口水都掉下来了。
“姐姐,你…..别生气啦,….没有他,….总…还会有别人喜欢你的….”
陆锦轻声细语,钱都不能让绫子高兴,那么他凑在眼前,就更加得小心翼翼了。
“….别人?”
花绫子失笑,看着陆锦清雅出尘的面孔,心道连吴大壮都靠不住,还会有谁能让她花绫子另眼相待?
“绵绵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以貌取人?…真肤浅呐…”
陆锦立马摇头,言语间极为诚恳,“怎么可能?你说的只是个别人而已,”
“是么,唉…”
花绫子轻声一叹,似乎觉得绵绵所言不过是小姑娘信口胡诌,极不可信。
……
晚间歇息的时候,花绫子似乎还没有从吴大壮给她的打击中缓过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一个男人,打算付出点真心对他,结果大失所望,令人郁结。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白天那一幕就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真真让人郁闷。
陆锦跟着难受,心里斗争了千万遍,咬咬牙,从床上下来,一脚迈过去,钻进了对面花绫子的被窝。
“绵绵,你….”
花绫子惊讶,绵绵主动跑来和她一起睡,这可真是头一回。
“姐姐,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陆锦面对花绫子侧身而躺,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小声道,“如果,…呃,..我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你会不会嫁给我,…..”
花绫子:“……”
见她不回答,陆锦又信誓旦旦,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看别的女人一眼,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真逗...”
花绫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笑到根本停不下来,差点笑岔气。
陆锦有一种满腔真情被无视的悲愤,气恼她,“你不许笑!认真回答我!”
花绫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着绵绵的脑袋,强忍住笑意,道,“绵绵你真可爱,姐姐问你,姐姐要是个男的,你愿不愿意嫁给姐姐呢?”
陆锦:“…..”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因为根本不可能。
“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发誓,往后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就只喜欢你一个。”
花绫子依样画葫芦,言之凿凿。
从前很担心她发现真相,可现在花绫子一无所觉,陆锦不由得有些失落。相处这么久,花绫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的不妥,果然是他伪装的太好了么?
这样的情绪多少有些矛盾,且堵到心里沉甸甸的,着实不好受,犹豫再三,陆锦咬咬牙,决定趁着冲动破釜沉舟,”姐姐,其实,我..——”
“绵绵啊,谢谢你安慰我,我好多了,赶紧过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陆锦的话没说完,就被花绫子打断了,她毕竟对吴大壮没有爱到死去活来的程度,或许连爱也谈不上,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所以陆锦最后的开解,加上自己又想了想,心绪便豁然开朗,吴大壮既非良人,再等等又何妨,.一想至此,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遂拍拍陆锦的肩,开始赶人。
“不好,我和姐姐一起睡吧,天这么冷,挤在一处暖和。”陆锦不自觉开始撒娇,待反应过来,连自己都吓一跳,暗暗吐了吐舌头。
花绫子拿他没辙,好在陆绵绵不再贴着墙,放松姿态,舒舒服服躺在她身边,不多会儿,小呼噜声响起来,鼻子里咻咻地出气,花绫子受了传染,片刻间也进入了梦乡。
….
翌日,花绫子继续数钱,花老七串门儿回来,指着花绫子的鼻子质问:“你什么意思啊?那吴大壮咋的你了,你把人家——”
“别提他!”花绫子今天十分专注,一枚也没数岔。
“不是,你这人….,…好端端的,你倒是给个理由哇…..”
花老七气的不行,在地上不停兜圈子,吴大壮多实在的男人呐,把绫子托付给他,他才能放心离开秦州城,这下倒好,一言不合就拒绝…….
花绫子对上七叔的眼睛,片刻,轻蔑一笑,“一丘之貉!”
叔侄二人用眼神激烈对峙,门板儿被拍的震天响,外头有人埋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不做生意啊!”
两个一愣,花绫子使个眼色,花老七慢吞吞过去开门,花绫子麻溜地将铜板收回匣子里,回头朝后院喊了一声,“绵绵哎,快帮姐姐放上去。”
门板不停的响,花老七埋怨,“来啦,就来啦,您轻着点儿喂,咱这是上千年的老木头,拍坏了您得赔啊!”
外面有人爽朗一笑,“那么多废话,赶紧开门!”
来着语气不善,惊到了从后院赶来的陆锦,他愣在原地,迈不开脚,似乎连手心都有细汗渗出。这亮如洪钟的嗓门是陆锦耳熟能详的,没料想这么快就在秦州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