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对我百般揣测,来日回到朝廷,会不会不满我专权公然挑衅?”霍天北笑了笑,“这样一身正气的少年人,我该如何对待?”
“云笛不会与你挑衅,他只是想用激将法,让你将他调遣回漠北。皇上会将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清楚。”顾云筝宽慰他,“你为何不设法收服他,让他为你所用?”
“我可以么?”
“当然可以。”
他双腿落到地上,松了手,“你回房吧。”
“嗯。”顾云筝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脚步,“不如将静宁公主和耀觉放在一起?这样的话,人都在你手里,静宁也不至于要死要活地闹个不停。”
“也好。”霍天北拿起一道奏折,抛到她手里。
顾云筝不需看也知道是云笛所写,笑了笑,转身寻到火折子点燃,“你当做没看过吧。”
静宁公主回到京城,与耀觉住在一起几日后,写信给元熹帝。
元熹帝得知她就在京城,且与太后住在一起,便知道母女两个都落到了霍天北手里,真是有苦说不出,总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皇家这些秘闻、丑闻,并不是他的错,可若到了世人皆知的时候,势必会让先帝与他颜面尽失,沦为最大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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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四位阁老中的两位倒台,其中一个就是凤阁老,霍天北举荐的两名官员顺利替补上任。
九月,郁江南归顺朝廷的降表送至京城,称愿意戴罪立功,帮官兵剿灭蒋晨东。
元熹帝大喜过望,加之官员无人提出异议,忙与霍天北商议着拟旨,允诺郁江南若能剿灭蒋晨东,将为郁氏满门昭雪,并破例册封郁江南为朝中首位异姓王爷。
郁江南接到旨意后摇身一变,成了奉旨讨伐叛军的统帅,与一直围在南疆境外的官兵汇合,挥师北上。
在这时期内,内阁大臣万博新连连上奏元熹帝,无从接受对郁江南之事的决定,至今日,第十八道奏折已经摆在龙书案上。
万博新的担忧不无道理:
倘若郁江南是诈降,意在与蒋晨东联手,那么驻扎在漠北境外的官兵就会被两方将士前后夹击,届时怕是会全军覆没。
这是一方面,另外,万博新名为怀疑郁江南诈降,真正的目标却是霍天北。
作为两朝元老,如今又处处被霍天北压制,每日里少不得细细研究霍天北其人的方方面面,惯用的战术自然也在他留意的范围之中。
纵观前前后后,郁江南与霍天北分明是布了一局棋,现在这盘棋到了最后关头。不出他所料的话,郁江南筑起的军兵无法攻克的防线是霍天北一手筹谋,换个说法,南疆战事之于霍天北,是左右手博弈,根本没可能分出胜负。两方的人都受他控制,他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再想想郁江南这许久以来的行径,除了筑防线,偶尔与官兵打一场没胜负可言的仗,其余时间都忙着恢复南疆民生了,如今那里的百姓在他治理下,正逐步脱离战乱带来的阴影——换个叛臣,怎么可能会一心做这些?怎么可能不设法扩大所辖疆域?
如今郁江南说起来是归顺朝廷,真正归顺的是霍天北,通过霍天北进入朝廷,两人联手后,足以睥睨天下。
对于万博新而言,他已到了生死关头——内阁已被霍天北除掉了两个,下一个自然就是他。而在他倒台之后,进入内阁的非郁江南莫属。
这样的危机任谁也会焦虑至极,人到了恐惧的边缘会怎么办?唯有誓死一搏。如今拼上一条性命,兴许还有生机,若是没有做为,便是坐以待毙。
为了确保这一次弹劾成功,万博新几乎用尽了毕生精力。先对郁江南之事提出异议,之后再将问题逐步引申到霍天北身上,随后再发动私交不错的言官及两位王爷齐心质疑霍天北野心勃勃,要将皇上取而代之。最要紧的是,他借着每次进宫面圣的机会,已与元熹帝达成默契。
元熹帝每日里盼着的就是出现这样一个官员,拼着性命与霍天北对峙,听完万博新的计划之后,当即拍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此事,倘若霍天北以太后、静宁公主的事要挟,那么他也只好把脸一抹全部认下,大不了写一道罪己诏以谢天下。面子这两个字,闲时必须要,到了关键时候,就无足轻重了。
的确是,如果万博新的推测属实的话,霍天北已独揽天下七成军权,这样一个人想要造反,或者哪日高兴了逼宫要他禅位的话,他只能任由摆布。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只能利用官员言论逼着霍天北真正造反或是有所行动以示清白。而不论霍天北怎样,结果都是相同的——请命去漠北,与郁江南汇合。
到了那等地步的话,霍天北注定是有去无回,元熹帝不会再让这样一名臣子回到朝堂把持朝政。造反,可以,退无可退的时候,划出些疆域让给他;不反,也可以,将漠北交给他镇守,或者让他回到西域。
万一霍天北不知足想要整个天下的话,便是暴露了狼子野心,不说朝廷如何,百姓的唾沫星子就会将他及其后代淹死——自权臣到枭雄,付出的首要代价就是名声扫地,他霍天北再也不会是万众仰望、钦佩的安邦定国第一人。不论到何时,皇家正统血脉都决定着一个人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枭雄,会激起文臣武将的不屑、反抗,到那时霍天北就是四面树敌,谁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元熹帝这是生平第二次极其用心地筹谋、准备一些事,上一次他针对的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一次他针对的是将他变成傀儡的权臣。
每到这种时候,元熹帝就会变得兴奋异常,茶饭不思地斟酌每一个细节,推测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列出名单寻找每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臣子,甚至想到了太后与静宁会变成人质——那倒不需担心,霍天北真敢这么做,他就豁出母亲、妹妹的安危,揭露霍天北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
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的时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给他泼这盆冷水的,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个人——云凝。
是在他眉飞色舞地对云凝说出这些的时候,云凝冷笑道:“皇上真这么做的话,未免太过鲁莽。”
她反应全不在元熹帝预料之中,情绪落差之下,他险些发火,沉了脸问道:“怎么叫鲁莽?朕夜以继日地忙碌这么久,难不成都是痴人说梦?”
云凝笑意更冷,“的确是痴人说梦。”
“……”元熹帝惊愕地看着她,片刻后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起胡话了?”从来都支持他的女子,今日太反常了。
云凝抚额,拿过他的手按在腹部,“皇上不觉得操之过急了?”说到这里,语声倏然转低,“我这肚子里空空如也,难不成皇上忘了?您想将霍天北逼至绝境,他又何尝不能将您与我逼至绝境?我们联手作假的事万一传出去,就算是霍天北没心谋反,几位王爷却会陷入纷争,他们不想方设法将您推下皇位才怪!便是不想将您取而代之,也会要您过继他们膝下的子嗣……到那时还了得?最要紧的是,众人到那时都会认定您命中注定无子,这样的言论传出去,您还能抬得起头来么?”
元熹帝却是不以为然,“他一个大男人,才不会有心思怀疑你肚子里有没有东西。”
“……”云凝气结反笑,只得道,“他不知道,可他的夫人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话里话外一直疑心臣妾此次有喜。”
元熹帝仍是不能重视起来,大手一挥,“那就传令死士,将这女子除掉!朕手里的那批死士一直隐匿于暗中,不到关键时候,谁也看不到他们。见过他们的人,多半已经毙命。”
云凝叹服,“我的皇上,您就是再不关心宫门外的事,也该听臣妾说过,定国公夫妇伉俪情深,再者说,定国公当初为了夫人改道去漠北救人的事也没过去多久啊,您当时怎么说的竟也忘了不成?”
元熹帝双眉紧锁,“还真是,险些就忘了。”起身来回踱步,思忖多时,道,“朕要除掉一名女子而已,又不会敲锣打鼓地宣扬出去,命死士暗中下手就是。”随后沉了脸,“此事知情人不会有多少,若是消息泄露,朕只能认定内奸是你,到时候,你要假装的事情就是小产了。”
云凝神色一滞,起身行礼,恭声称是。心念转动,又道:“祁连城的学院建在西城郊野之中,那里离定国公府一栋别院不远,定国公夫人又对学院的事很上心,常去那里走动。”
元熹帝满意地笑了,“好!”
“再有——”云凝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自己的安危,“定国公夫人万一已将臣妾的事告诉了定国公……那事情还是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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