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离开养心殿去往云凝宫中就寝,霍天北求见。
元熹帝一听头都大了,“见什么见?不见!说朕不舒坦……”
霍天北却在此时施施然走进来,淡然笑问:“皇上哪儿不舒坦?可要臣唤太医来?”
“……”元熹帝只得坐回到龙椅上,反问道,“这么晚急着见朕,是为何事?”
“臣发妻返回府中时,遭遇埋伏。幸亏是别人乔装她,否则,她怕是会受到惊吓。”
元熹帝眨了眨眼,听得有人乔装成顾云筝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你们这对儿狡诈的狐狸!实在是可气至极!
“皇上近日很是繁忙,臣能想得到是为何事。”霍天北悠然趋近两步,“皇上何需用臣身边人开刀,实在是起了杀心,不如此刻便下令将臣抓起来丢入天牢。”
元熹帝抬眼看住霍天北,半晌不语。他是真有心听从霍天北的建议,可他不敢。霍天北看似平静,语声也很是温和,目光却如深潭秋水般寒凉。两人不过几步之遥,侍卫进门前,霍天北动手可怎么办?那他不就一命呜呼了么?
沉默之后,元熹帝干笑道:“定国公会错了意,朕可没那意思。”语声干巴巴的,说话时手也紧张地握成了拳。
“臣真会错意的话,再好不过。”霍天北抬手击掌,又道,“这几日臣也没闲着,得知一事后命人严查,今夜已有结果——云贵妃犯了欺君大罪,不知皇上知不知情。”
语声刚落,两名劲装女子挟持着云凝走进门来。
此时的云凝花容失色,双眼中盛满惊恐,看到元熹帝的时候,眼角有了水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一名女子取下裹着云凝身躯的偌大斗篷,现出那窈窕的身形——腹部平坦,哪里有一丝怀孕的样子。
元熹帝立时站起身来。
霍天北闲闲问道:“皇上入后宫,只在云贵妃宫中就寝,她这个样子,皇上是知情的吧?”
“你、你、你……”元熹帝慌张地走向云凝,话却是对霍天北说的,“你好大的胆子,反了你了!反了反了……”
霍天北轻一挥手,“将贵妃娘娘带下去。”
两名女子称是,带着云凝转身就走。
有太监上前去试图阻拦。
一名女子亮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剑,目光有着森然杀气。
太监吓得腿肚子直转筋,怯懦退后。
两名女子带着云凝扬长而去,似是走在无人之境。
心焦之下,元熹帝的脑子转得特别快,意识到了为何出现这般情形,“祁连城……一定是祁连城帮你,你们两个居然联手威逼朕……”最了解宫中情形的,只有祁连城。
霍天北笑而不语。
元熹帝无助地看着云凝身影转过宫门,离开自己视线,长叹一声,慢吞吞走回到龙书案后,缓缓落座,“说吧,你们要怎么样?”
霍天北失笑,“眼下是皇上想怎么样。”
“……”
“倘若召集文武百官,让云贵妃这样出现在百官面前,他们会怎么样?几位王爷又会怎么样?”霍天北有些惋惜地看住元熹帝,“到时皇上也难逃干系,落得个贻笑大方的结果。”
“……”
霍天北走到龙书案旁边,手落在案上玉玺,轻轻扫过,“这东西,臣此时要争的话,信手拈来。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臣的日子不好过,可皇上又会过上怎样的日子?没想过这些么?”
元熹帝再看向霍天北,眼中闪过畏惧。他看到的不单单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权臣,还看到了他手中的千军万马。
“宫里的事,臣即便再不上心,也少不得有人私下议论,及时相告。”霍天北斜斜倚着龙书案,挂着和煦的笑,审视着元熹帝。
元熹帝不能完全理解他,他很多时候也不能理解这个昏君。这昏君有些荒唐的心思、做派可谓疯狂,寻常人不要说做,连想都想不到。
就如云凝假孕的事——换个稍稍正常一些的人,都会从宗室中找个人接到宫中养在膝下,日后继承江山基业。可元熹帝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宁可找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不肯要宗室中的子嗣。
他能接受身世让人不齿的静宁,却不与手足相亲。
霍天北取出一道奏折,放在龙书案上,“这是十名官员联名弹劾万博新的折子,臣压了多日,今夜想想,还是让皇上过目。万博新多年来的罪行,都在这折子里。该怎么做,皇上定夺,臣静候佳音。”
元熹帝慢慢拈起那道奏折,心沉到了谷底。
万博新……在这一刻,已经等同于是个死人。
所做的一切准备,所耗费的精力、心血全部付之东流了。
元熹帝又抬眼看了霍天北一眼,觉得此刻对方就像个虎视眈眈的狼,而他自己则似是处于狼爪下的羔羊。
霍天北拱手告退。
元熹帝一直凝视着那道奏折,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行泪无声滚落。
登基这么久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哭。
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所谓他的天下,真的不再属于他了。
他是个罪人,是个迟早要将江山拱手让给别人的罪人。
君臣之间的话已经挑明了,他日后能过的,是真正的傀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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