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抿着唇,冲保安点点头。
“季医生,您还真别管这事儿,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保安又道。
季霆露出客气笑容,“您忙去吧。”
保安走后,陶溪和问季霆此事原委,听完后,她问:“她有问过你手术费用吗?”
“还真没。”季霆若有所思。
“她既然说相信你,说明认可你提出的是治疗手段。她不问费用,一定是她非常了解自己的情况,早就知道具体费用。”陶溪和分析道,又问,“这个什么血管介入,手术难度大吗?非专家级医生主刀不可?”
“她这个程度的手术我们科室任何一个主治医师都能做。”
“那可以结案了。”陶溪和自信道,“不是她只相信权威,而是她需要权威给出的诊断。”
“你的意思是,她相信,但有人不相信。她家里人?”
陶溪和蹙眉道:“你瞧她病成这样,身边却连一个陪着看病的子女都没有,问题应该就出在这儿。究竟是她家里人不相信她的病,还是不愿意出钱为她治,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去看看。”季霆往女患者那边走。
陶溪和一把拉住他,“我去吧。我不是这儿的医生,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能说得清。”
季霆立在风中,隔着一片绿化带看陶溪和跟那位女患者沟通,寒冬夜晚的风刺的人皮肤钻心的疼,他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来回踱着步子。陶溪和站得笔直,耐心又专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陶溪和小跑着回到季霆身边。
“好冷呀。”她捏着自己耳朵说。
季霆瞧她手上的手套不见了,抬眼一看,手套戴在了那位女患者的手上。
寒风中,那位女患者继续高举起纸牌。
陶溪和没有猜错,女患者深知自己的病情和手术所需的费用,她要的只是葛教授这种专家医师的诊断结果,因为女患者的某个亲人说,她这个病,只有大专家的诊断他才信,如果她能得到专家确诊,这位亲人立刻出二十万为她治病。
“你猜她的这个亲人是谁?”陶溪和问季霆。
季霆为她拉开车门,“她女婿?”
“你怎么知道?”陶溪和惊讶不已。
季霆坐进驾驶位,“猜的。我倒也没那么神,今儿问诊的时候她提到她有个女儿。”
“这故事要是只讲到这儿,基本上就可以以她是个可怜人而她女儿女婿不孝这种论调而结尾了。”陶溪和偏过头看着季霆,无奈地摊一下手,“可偏偏这个故事没有这么简单。”
“你继续说。”
“这位阿姨,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只比她女儿小一岁的儿子。”
接下来的故事,三个字就可以概况——狼来了。
女患者的女婿如此相逼,是因为他和他的妻子在这之前被骗过多次。女患者不止一次以生病为由向女儿女婿索取,而索要的钱全都贴给了她的小儿子。
“你才跟她聊了多久啊,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季霆判断那位女患者不是善谈的人,她行事一直藏着掖着,不像是会暴露本心的人。
“循循善诱,外加偷奸耍滑。”陶溪和笑道。
循循善诱是真。
陶溪和问她对女儿女婿的态度,她说出口的都是好评,她女婿这次提出的苛刻条件更像是一句气话,而她偏向虎山行,激进的背后一定有苦衷。再提她的小儿子,一个小广告公司的三流平面设计师,一个让她操碎了心的不求上进的啃老族。
女患者给陶溪和看自己的过往病历时,陶溪和发现里头混进去好几张作假的诊断,明显是电脑合成的水平,八成是出自她那个设计师儿子之手。陶溪和随口一问她以前的病症,她答得驴头对不上马嘴,像是过去得病的全都不是自己。
偷奸耍滑也是真。
陶溪和之所以能问出来这么多,是因为两人在交谈的过程中,女患者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女患者虽避开陶溪和走到一边去接,但陶溪和擅长察言观色,又隐隐约约偷听到几个关键词。
以结论为导向,推测过程和起因,这对陶溪和这个本科期间多修了一门心理学的聪明人来说何其简单。
类似的故事曾在平京医院上演过无数次,季霆也算是看尽了人间百态。但今天,此事经由陶溪和之口讲述出来,他听着,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这是他眼中陶溪和的c面。他惊讶于她的共情能力,又对她很早之前就脱离象牙塔的形象感到后知后觉。
“溪和,你真的长大了。”他是真心感叹。
陶溪和听了,轻轻地笑一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季霆,“你是不是总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啊,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季霆也低头笑,“你在我印象中永远都是小孩儿,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多好。”
陶溪和没接这话,视线移到车窗外,那位女患者的身影像一个刺眼的标识,突兀地根植在这漫长萧瑟的冬夜。
静谧之中,季霆偏头看陶溪和的侧脸,忽然问她:“你创业这事儿,家里人知道吗?”
“我没刻意瞒着。”
“想做bookclub?”
陶溪和叹了口气,这一刻,突然不想再做他世界里的npc。
她加重语气道:“即便你很忙,没空关心我的学业关心我的成长,你也该听说过我在英国做过的women’srightsalliance,如果你对此上过心,你就该知道我的理想。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