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豪门出身的人,越知道不公,且没有一般孩子的童年。
在分配财富的时候,富豪们往往会把绝大部分资产都集中留给某一位继承人,而不是由他的子女们公平的均分。这样主要是为了不使他们辛苦积累起来的事业在多次这样的平均分配之后变得分散且没有竞争力。其中的智慧和汉武帝时期的分封制是相同的。
只有这种不公,才能使家族强大。
周明川的父亲并非家族的长子,也不是兄弟姐妹中最出色的那一个,看起来,家族的滔天财富似乎要与他无缘了。
但周明川却是长孙,因此被集团的掌门人——他当时还身体强壮的爷爷寄予厚望,从小带在身边长大。
他的父母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有能力”“有出息”,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爷爷的喜爱,最后在继承财产的时候为他们争取一些优势。
种种高压的逼迫下,一年到头被排满要求他去做的事情和要学会的本领,从早到晚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课程,他的童年可想而知的黯淡无趣。
没有嬉戏打闹电视和游戏,只有马术游泳钢琴绘画和各种语言的学习;不会像别的孩子在撒娇让父母买一架遥控飞机,他的父母只会以爱之名鼓励他更加争气更加努力千万不可懈怠;和爷爷在一起也没什么天伦之乐,他的爷爷只会用严厉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思索这个孩子是否值得他给予集团百分之多少的股份。
他也确实够争气,把自己当作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去工作。
没几年后他的堂弟们接连出生,也让他的压力更大,身上的担子也更重,快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了,直到那年夏天遇见泠月。
故事也很简单,他救下了一条金色眼睛的鱼,把她带回家,用玻璃缸养在自己的卧室里,每天亲手给她喂食,按时给她换上干净的水,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朋友。
周明川那时在家里没有可以和他说知心话的人,而他也早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但他终究是个孩子,也是个人,会感到孤独。泠月的到来给了他无限安慰。
他会隔着玻璃缸和她轻声说悄悄话,他说话的时候,泠月的眼睛总是会认真的看着他,尾巴轻轻摆动,像是在回应。
养她的第一年,泠月每天吃的不少,嘴巴也挑剔,只吃新鲜的生鱼肉,还要给她切成大小合适的薄片。这些琐事周明川不假他人之手,做得十分熟练。
好在她的伤总算也养好了,美丽的鳞片慢慢长了出来,让他颇有成就感。
他查阅了不少资料,始终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鱼,所以不知道她到底会长多大、寿命有多长、有什么生活习性,一切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
这一年来她体型的变化都不大,周明川就以为她已经成年了。
第二年也是如此。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去。周明川每天上完学校的课,回来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做,整天被大人们安排的事情摆弄得陀螺一般团团转。
每天睡前他才有空趴在玻璃前和她说说话。她似乎真的被他养熟了,会对他说的各种话做出不同的反应。
所有对人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一条鱼,他在外人和不相干的人面前愈发的冷郁阴沉了。
变化发生在把她捡回来的第叁年的夏天。
那一年,她的胃口更大了,脾气也有了。每次按照她以前的饭量喂过了她,她还是甩着尾巴表达不满,周明川就再去切了鱼肉片来喂他,直到吃饱喝足,她才会悠闲地游动几下,正经抬眼睛看看他。
于是她开始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长大。叁个月之内,周明川就给她换掉了四个鱼缸,最后他只能把她放在他卧室的大浴缸里。
到那年冬天,她已经从两个巴掌大长成了一条半手臂那么长,身体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
浴缸对人来说再大,也始终不能让她满意。他知道她的委屈,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哪里够让她畅快的游玩。他摸着她背上的鳞片和他保证:“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足够大的大池子,一定会的。”
可是她脾气愈发的不好了,只要周明川来看她的时候不给她喂食,她或是沉默着不搭理人,或是使劲甩动尾巴把他溅上一身水渍,周明川从来不生气。
夏天再度来临时,鱼身又长了一倍。
她太大了,为了保护她,周明川不能再让她见人,甚至畏惧别人会看到她,他的卧室成了其他人都不能进入的重地。
好在秋来九月开学时,周明川上了初中,周家老爷子让他回到他父母身边生活。
周明川就把泠月带了过去。
在爷爷家,还有好几个堂弟们的眼睛盯在他身上,他不能出一点差错,但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许多顾忌。他让周父和周母在他房间那层弄一个室内泳池。
泠月摇摇摆摆的下了水,在池子里欢快地摆动身体。
周明川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给泠月喂东西吃的时候,他也会想,她到底会长的有多大?她到底是什么鱼?
他上初一的这年冬天,泠月的身长已经和一个成年的女孩差不多了。她的尾巴很长、很美。
不过翻过年来,她的生长又停止了。这回她是真的长大了吧?他想。
在春末夏初的某个普通的日子里,他上学前和往常一样呼唤她过来,摸了摸她和她告别。那天。泠月身上的鳞片好像比平时更加有光彩,散发着金色的幽光,她的眼睛也十分明亮。
他根本不会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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