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变化倒是不大,祁殊笑了下:“是老三啊,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这么正经。”
“理应如此。”贺行之一板一眼,不紧不慢道,“此番代掌门派弟子率师弟们下山除妖,幸得师兄相助,才能顺利将那蛟妖伏诛。听闻那蛟妖功法阴邪,极擅致幻之术,难以对付,师兄——”
“行了。”祁殊摆了摆手,打断他,“一个个都是我带大的,在我面前说什么场面话呢。”
祁殊收到信时与雾影山相距不远,反倒比这些同门到得快。
“如今妖物已除,都散了吧。”祁殊道,“我去找地方洗澡换个衣服。”
他与那蛟妖在水潭里鏖战三天三夜,一身布衣全被染了血,身上的血腥味冲得他自己都想吐。
洁癖真的没法忍。
魏璟拉住他:“师兄,你还不愿与我们回昆仑吗?”
“我干嘛要回去?”祁殊理直气壮,“小五啊,你没下过山,不知道山下有多好玩,比在山上年复一年的清修自在多了。傻子才回去。”
“可——”
祁殊抽出衣袖就想离开,贺行之忽然道:“可凌霄仙尊马上要出关了,祁师兄不回去见见仙尊吗?”
祁殊脚步一顿。
魏璟忙道:“就是啊,先前代掌门吩咐过,凌霄仙尊多半这几日就要出关,让我们早做准备。师兄,你是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怎么能不在场?”
凌霄仙尊顾寒江,是昆仑剑派首座,也是祁殊的师尊。
凌霄仙尊闭关修行已有近五年时间,这五年来,就连身为唯一亲传弟子的祁殊,也不曾见过他。
祁殊探进怀中,摸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坠子。
那玉坠模样是只正眯眼笑着的小狐狸,雕刻得惟妙惟肖,可以看出雕刻者精巧的刀工。
祁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还能想起他的师尊在灯下精心雕琢的模样。
“你们说得对。”祁殊笑起来,慢悠悠道,“师尊出关,我这个做弟子的,当然得亲自去迎。”
祁殊捏紧了掌心的玉坠,望向远处烟云缭绕的雾影山,仿佛能透过那层层山峦和云雾,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昆仑。
师尊,已经五年了。
这回你没有理由再躲着我了吧?
祁殊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黑发白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伫立在山崖之巅,高大挺拔的身躯却在风雪中显出几分单薄。
他远远地望着,想开口唤对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天边传来缥缈仙音。
“……炉鼎之身,妄图逆转天时,飞升得道,实乃痴心妄想。”
祁殊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远处那人踉跄一下,单膝跪地。
那清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大的痛苦。
“……必将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话音消散在风中,祁殊竭力抬起手,在渐大的风雪中只听得见自己低哑颤抖的嗓音。
“——师尊。”
……
祁殊猛地坐起来。
天还没完全亮,熹微的晨光被窗户阻挡在外。屋里陈设极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平白透出一股寂寥。
这是祁殊在昆仑剑派的房间。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已经冷透的茶水,祁殊倒了满满一杯灌下去,才勉强清醒了些。
他回到师门已经三日,这三日里,他没有一日不做梦。
刚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些听不清的话音,直到现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祁殊闭上眼,脑中回响起梦里听见的话。
……炉鼎之身……走火入魔……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凌霄仙尊,年少时就以一剑名动天下,平生更诛杀妖邪无数,修为深不可测。
他怎么可能是……
那两个字祁殊都说不出来!
天底下没人知道,堂堂昆仑剑派大师兄,竟对他的师尊抱有师徒之外的感情。
那份感情他藏了很多年,并且已经做好了一直藏下去的准备。
凌霄仙尊是何许人也,昆仑首座,高岭之花,对祁殊来说,能成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
他舍不得,也不可能为了点私欲而打破这层关系。
在这段漫长的暗恋里,祁殊不是没有梦见过他的师尊,甚至,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在梦里做了个遍。
但最近这些梦还是过于离谱了。
离谱到,把那两个字和他高岭之花的师尊联系起来,都像是一种玷污。
祁殊在床上生了会儿自己的闷气,天渐渐大亮,有人在外头敲门。
“祁师兄,您起了吗?今日凌霄仙尊该出关了。”
“知道了,去准备吧。”
祁殊淡淡应了一声,起身穿衣。
他换了件崭新的弟子袍,细致地抚平衣袍上的每一处褶皱,长发束冠,将那小狐狸玉坠系在腰间的配剑上。
他穿戴整齐,透过妆镜审视自己。
祁殊生得很好看,五官俊朗却丝毫不显女气,可惜,那双天生的桃花眼笑起来像只小狐狸,少了几分威严。
这点有损男子气概小瑕疵,没有影响他的人气。在祁殊离开师门的这三年里,他依旧位列修真界万千男女修士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
当然,祁殊觉得自己比师尊差远了,只是没有人敢把凌霄仙尊放进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