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霁,天气回暖,春天彻底来了。逃过大难的麻雀零星几只蹲在树上喳喳叫,等待人们掉下几星残羹剩饭。
但麻雀们无疑是在用性命豪赌一顿饥饱,它们的同类大多已被抓去做麻雀羹,现今的人们什么不吃?口口粗陶碗都被舔的亮如水洗。
残枝败柳下站着束起围裙的柳辞。
柳家在城东设了施粥的地方,柳辞不代表谢家,而是代表柳家年迈体弱的父母亲去给灾民打饭。
棚子旁竖起一块木板,上面刻字写道:“今日大灾,巡盐御史柳悰正及三品诰命夫人常氏因年事已高,体孱息弱,不能亲至与梁人同食。今柳氏独女柳辞,特代柳氏一族抚慰难众。”
不仅如此,柳辞身后的棚下还站着三位随行的医生。大水过后必有大疫,生还下来的许多人都孱弱不堪,仅仅施粥确实没大作用,不如救人救到底,再送这些人一些库存里平庸陈年药材。
柳辞只能做到这里了。
她手气勺落,香白的粥就盛在碗里。
翠儿在身后总想替柳辞,因为她知道小姐向来娇气。今日这一锅接一锅,一勺接一勺,这样一天下来估计小姐就会腰酸背痛。
但是柳辞只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摇头,即使后背的衣服已被热气和汗液浸湿,也到底没停下。
荷笠明白柳辞,也明白翠儿,也终于在活过的十五个年头里见识到真正的苦难。于是柳辞施粥,他便一定要来搭把手。只乖巧地扮作柳府小厮模样,帮忙卸粮熬粥,也乖乖地镇守一旁护柳辞安全。
可有时来求粥的人太过可怜,就譬如几个穿着暴露、在洪水中成了孤儿的小娃娃,看起来他们在闹在笑,但是竟然连一只齐整的碗都拿不出。只端着缺了大口的瓷碗,互相打趣着搓起嘴一人咬一口碗沿儿去喝粥。到最后竟然还装出吃饱的样子,舔着嘴巴看着大锅说喝饱了。
看到这种强作欢颜的场景,荷笠总疯了一样在旁流满脸眼泪,好几次把难民们吓一跳。他们不知道自己可怜,只因为日子从来都是那样过,旁人也是那样过,没有比照对象,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