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里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每一句话他都能理解,但那些漆黑的印刷字体一个也钻不进他脑子。卷子应该是刚印出来没多久,上面淡淡的油墨香味还没有散尽。他小时候和虞老爷子说过他很喜欢这种清淡的墨香,被爷爷调侃那是他与知识相遇的见证。
虞瑜突然写不下去了,他狠狠把笔摔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把考场里快睡着的几个同学吓清醒了。
他拎起挂在桌子侧面的书包,不顾监考老师的阻拦跑出教室。
这个时间学校的正门不会开,后门又正对着人来人往的主干道,虞瑜走到后门附近的自行车棚,那里的围墙不到两米,上面没有多余的护栏网,还有一排垃圾桶可以做垫脚,简直是为逃学分子准备的最佳路线。
他把书包扔过去,踩着垃圾桶盖,轻轻松松翻过围墙。围墙后面隔一条小马路就是居民区,白天静悄悄的,连条狗都没有,虞瑜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沾的土,顺着小路往家走。
家里一个人没有,他早上吃剩的面包片还放在桌子上,已经有些硬了,虞瑜收拾好餐桌,在桌边坐着发了会呆,突然很想去医院看看爷爷。
快到医院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应该带些花,于是他打算买一束鹤望兰。
鹤望兰又叫天堂鸟,是他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花。虞瑜记得小时候每次去爷爷家,都能在阳台上看到奶奶哼着小曲,提着水壶,悉心照料那几盆娇贵的宝贝,他奶奶告诉他,鹤望兰的花语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奶奶去世以后,他每年和爷爷一起去扫墓,老爷子总是带上一束鹤望兰,据说它是能飞向天堂的鸟,可以把各种情感、思恋带到天堂。虞老爷子常说,他就是不会料理这些金贵的玩意,总也养不活,不然在身边放上一盆,有事没事跟它唠两句,就好像老伴还活着一样。
但给病人送鹤望兰是大忌,医院附近的花店自然不可能卖这种花,虞瑜特意绕了远路,去鲜花批发市场买了一束。北方的鹤望兰不多,大部分是温室栽培的,他在花市里转了半个小时,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家贩售鹤望兰的小铺子。
他抱着一束鹤望兰走进医院,一路上看到他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皱眉,也有年纪大些的人告诉他给病人送天堂鸟不吉利,劝他去换一束。
虞瑜眼皮子都懒得抬,权当这些多管闲事的人是空气。
明明是用科学挽救病人生命的地方,却总也逃不开这些迷信。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他爷爷的病房,虞瑜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被床边坐着的人吓了一跳:“妈?你怎么在这?”
“虞瑜?”虞母也很意外,“你今天是期中考试吧?”
虞瑜慌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上午只有一科,已经考完了。”
他不经常说谎,但连不红心不跳的基本素质过硬,而虞母现在的重心也不在他身上,居然就这么让他混过去了。
“想看爷爷放学之后再来,好好准备考试……”虞母说着,突然注意到他抱着的花,皱起眉头压了低声音质问:“你怎么买这种花?看病人忌讳天堂鸟和菊花,这种基本的常识你都没有吗?”
“老人家这辈子,也就喜欢过这么一种花。”虞瑜垂眼看了看怀里那一束花,橙黄色带着淡紫红斑点的萼片和暗蓝的花瓣交映,好像振翅欲飞的鸟。
“爷爷睡着了吗?”